第209章 魂灵(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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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转向张伟,那空茫的眼中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微光。“年轻人……谢谢你……帮我找到它……”她的视线落在张伟手中的信笺上。
张伟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莫名的敬畏和难以言喻的酸楚,双手捧着那封发黄变脆的信笺,向前递去。就在信笺递出的瞬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封实体的信,竟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墨迹,在空气中荡漾开一圈圈微弱的涟漪,然后变得透明、虚幻,最终化作一道微光,如同被牵引一般,缓缓飘向苏婉魂灵的胸口,无声无息地融入进去,消失不见。
苏婉魂灵那半透明的身体,在信笺融入的刹那,骤然亮了一下,仿佛被注入了最后一点微弱的生机。她低下头,仿佛在凝视自己胸前那刚刚融入信笺的位置,又仿佛在凝视那封终于抵达的信。一个极其细微的、近乎虚幻的笑容,在她苍白的唇角极其短暂地浮现了一下,如同水面上转瞬即逝的涟漪。
“等到了……该走了……”那空灵的声音变得异常缥缈,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和解脱的释然,“这院子……困了我七十年……早该……放下了……”
话音袅袅,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丝青烟。她悬浮在半空的身影,连同那身标志性的水绿色旗袍,开始从边缘迅速变得透明、模糊,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痕迹。那些构成她身体的、散发着微光的颗粒,开始无声地、纷纷扬扬地飘散开来,像无数细小的萤火,挣脱了无形的束缚,向四面八方飞逸,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那冰冷刺骨的寒意也随之迅速消退,仿佛从未出现过。
几秒钟后,院子里只剩下瘫软在地、抖成一团、神志近乎崩溃的老人陈继祖,以及呆立原地、手中空空如也、心中却仿佛被某种巨大而空茫的情绪填满的张伟。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旧日时光的气息,和一句无声的叹息。
天边终于泛起了鱼肚白,城市苏醒的喧嚣声隐隐传来。瘫在地上的陈继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也抽走了支撑他几十年的某种执念。他挣扎着爬起来,失魂落魄,眼神空洞地扫视着这个他守了大半辈子的破败院落,一言不发。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墙角,开始收拾自己那点可怜的铺盖卷,动作迟缓而麻木,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几天后,大型拆迁机械轰鸣着开进了榆钱胡同。那扇曾经阻拦过张伟的、布满裂纹的破败大门,在挖掘机巨大的钢铁臂膀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瞬间被撕碎、推倒。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就在清理地基、挖掘那古老影壁下方深坑时,挖掘机的铲斗碰触到了坚硬的异物。工人们跳下深坑,小心翼翼地清理掉覆盖的泥土和碎砖瓦砾。一具早已彻底白骨化的遗骸,以一种扭曲蜷缩的姿态,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白骨身上,依稀还能辨认出一些尚未完全朽烂的、深色的织物碎片,如同岁月最后的叹息。白骨的手骨,以一种奇异的姿态,紧紧环抱在胸前的位置,仿佛在守护着某种早已不存在的东西。阳光穿过飞扬的尘土,冷冷地照射在那些惨白的骨头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审判意味。
周围忙碌的工人瞬间安静下来,面面相觑,有人低声咒骂着“晦气”,有人赶紧跑去报告工头。没有人知道这具白骨是谁,更无人知晓她曾有过一个如花般短暂的名字,以及一段被烈火与谎言彻底埋葬的七十年等待。只有飞扬的尘土,在阳光下无声地翻滚。
几个月后,一栋崭新的玻璃幕墙写字楼在榆钱胡同十四号的原址上拔地而起,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张伟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加班、外卖、地铁……那场离奇的遭遇和那个水绿色的身影,仿佛只是他疲惫生活里一个过于逼真的梦境。
直到一个春日的中午,张伟正对着电脑屏幕上一堆令人头大的数据走神,手机在桌上突兀地震动了一下。他随手拿起来,屏幕上显示一条新信息,没有号码来源,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 【城西桃花开了,好看。谢谢。】
张伟的心跳仿佛漏跳了一拍,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瓷砖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锐响。他几乎是冲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急切地向城西方向望去。隔着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视线被阻挡得严严实实。但他仿佛能穿透这钢筋混凝土的森林,看到那个方向——在城市的另一角,在某个他从未涉足的角落,此刻,正有一片桃花,开得如火如荼。
阳光透过玻璃,暖暖地洒在他脸上。他握着手机,屏幕上的那行字依旧清晰。办公室里键盘的敲击声、同事模糊的交谈声,似乎都遥远了。他久久地伫立在窗前,像一尊凝固的雕塑,无声地望着那片被高楼切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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