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介吕士心

第210章 狐妪(第3页)

 “钱……钱对了。”刀疤强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眼神复杂地扫过田姨平静无波的脸,又瞥了一眼那扇黑洞洞的房门,最后落在赵大海身上,“小子,算你走运!”他不再废话,朝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三人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越野车,引擎发出一声暴躁的轰鸣,卷起一阵烟尘,迅速消失在巷口。

 直到引擎声彻底远去,赵大海才像被抽掉了骨头,腿一软,后背重重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内衣。他看向田姨,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感激、疑问、恐惧……无数情绪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田姨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那动作缓慢而沉重。“回屋歇着吧。”她沙哑地说了一句,没再看赵大海,佝偻着背,慢腾腾地挪回自己那扇门后。门轻轻关上,隔绝了一切,也隔绝了赵大海满腹的惊涛骇浪。

 那一夜,赵大海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像个被扔进油锅里的活虾。黑暗中,楼道里那阵凭空卷起的阴风呜呜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门缝里那两点一闪而过的幽绿寒光,更是像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他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田姨那张布满沟壑的脸,在记忆里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最后总是定格在那双异常清亮、此刻回想起来却透着无尽深邃的眼睛上。他越想越怕,身体不由自主地缩成一团,薄薄的被子根本挡不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十八万现金……一个靠捡废品度日的老太太……还有那风,那光……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他从小只在志怪故事里听过的字眼。他死死闭着眼,拼命想把那些可怕的念头压下去,却只是徒劳,冷汗把枕头浸湿了一大片。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赵大海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轻手轻脚地挪到客厅。他鼓足勇气,走到田姨紧闭的房门前,想道个谢,也想……探个究竟。他抬起手,指关节刚要碰到那扇斑驳掉漆的木门,却发现门竟是虚掩着的,轻轻一碰,便无声地滑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旧尘埃和某种奇异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屋里异常昏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微光,赵大海看到房间出奇地空荡,几乎没有任何个人生活的痕迹,只有角落里那张老旧的木板床,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却透着一股人去楼空的冷清。

 田姨不见了。

 赵大海的心猛地一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和恐慌攫住了他。他推开门走进去。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空气里残留的那点特殊气味,证明着曾经有人居住。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墙角那个歪斜的旧碗橱——那是田姨房间里唯一的“家具”。

 鬼使神差地,他走过去,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柜门。

 柜子里同样空空如也,只在最底层角落的灰尘里,孤零零地躺着一只镯子。赵大海把它捡起来,入手冰凉温润,是只玉镯,但玉质浑浊,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灰白色,看上去并不值钱。他凑近了,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看,赫然发现镯子内圈靠近接口的地方,竟嵌着几根毛发!那毛极细,晶莹如丝,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白色,与他记忆中任何动物的毛发都截然不同。

 他捏着那只古怪的玉镯,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那几根奇异的白毛在幽暗中仿佛带着微弱的光晕。他猛地想起什么,转身冲出田姨的房间,几步跨到自己那个狭小的隔间。目光急切地扫过桌面——前天晚上他心情烦闷,只吃了半碗的方便面还放在那里,忘了倒掉。

 他几乎是扑到桌前,端起那个廉价的塑料碗。碗里剩下的面条和汤水,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毫无变化的形态。没有一丝一毫的酸腐气味飘出。他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表面已经凝成一层胶质的红油,挑起几根面条……面条居然还保持着柔软,甚至带着一点诡异的弹性,仿佛刚刚被热水泡开不久!这碗面,已经在这闷热潮湿的小屋里,敞开放置了足足两天两夜!

 一股强烈的战栗瞬间窜遍赵大海的全身,比昨夜那阵阴风更冷,更刺骨。他握着那只嵌着白毛的冰凉玉镯,呆呆地看着碗里那碗凝固了时间般的剩面。城中村窗外传来小贩模糊的叫卖声,邻居家孩子的哭闹,远处工地的机械轰鸣……一切日常的声响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现实世界的边界仿佛在这间昏暗的小屋里悄然溶解了。

 他缓缓抬起手,那几根嵌在玉镯接口处的奇异白毛,在从窗口缝隙挤进来的微光里,幽幽地,几乎不可察觉地,闪动了一下。像深潭底下一尾倏忽不见的银鱼,只留下圈圈无声扩散的涟漪,搅乱了水面原本清晰的倒影。

 喜欢聊斋新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