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修月亮的罗老头(第3页)
第二天,赵大山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失魂落魄地晃荡在胡同里。他先去了老罗头那间位于胡同尽头的小破屋。门没锁,只是虚掩着。他推开门,一股浓重的灰尘味和旧电器的金属锈味扑面而来。屋子里比他想象中更乱,更空。到处堆满了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旧零件、拆开的废旧电器、缠成一团团的电线,几乎无处下脚。唯一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豁了口的搪瓷缸子,里面还有半缸子冷透了的茶水。他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除了垃圾就是破烂,没有任何能证明老罗头身份、或者与昨晚那神奇事件有关联的东西。那个油腻的工具箱更是踪迹全无。邻居张大妈隔着窗户喊他:“大山,找老罗头啊?那怪老头,好些天没见着影儿了!他那破屋子,指不定哪天就让街道办给清理了!”
赵大山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像堵了块石头。他请了假,跑去派出所。接待他的年轻片警小陈,一边嗦着泡面一边听他语无伦次地讲述昨晚的经历——发光丸子、修月亮、老头消失……小陈的眼神从好奇到疑惑,最后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同情和担忧。他放下泡面桶,语重心长:“大山哥,你是不是值夜班太累,出现幻觉了?要不就是压力太大?要不……去看看医生?精神科张主任,我熟,给你挂个号?”
赵大山看着小陈那张写满“你病得不轻”的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默默站起身,走出了派出所。午后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走在街上,看着行色匆匆的人群,听着汽车的喧嚣,一切都那么真实,可昨晚那一切,更像一个疯狂而遥远的梦。只有口袋里那半块硬邦邦的烧饼,硌着他的大腿,提醒着他那绝非虚幻。
日子一天天过去,胡同里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路灯后来被市政的人彻底换了新的,亮堂得很。赵大山依旧巡逻,只是每次走到胡同深处那盏最亮的新路灯下,走到老罗头消失的地方,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抬头望望天。月亮阴晴圆缺,周而复始。同事们偶尔拿他打趣:“哟,大山,又看月亮呢?琢磨着哪天也上去修修?” 赵大山也只是笑笑,从不辩解。他变得沉默了些,但巡逻时更仔细了,尤其是那些犄角旮旯、堆着杂物的地方,总忍不住多看两眼。他悄悄攒了点钱,买了个高倍数的天文望远镜,架在自己租住的平房小院里。无数个夜晚,当整个城市沉入睡眠,他就一个人坐在冰冷的院子里,对着那轮亘古不变的月亮,一看就是大半夜。镜筒里,月海、环形山、明亮的辐射纹……清晰得令人心悸。他瞪大了眼睛,一寸寸地搜索着,不放过任何一丝微小的阴影变化,试图在那片冰冷的银色荒漠上,找到一个扛着工具箱、步履蹒跚的渺小身影,或者……一道刚刚修补好的、闪烁着七彩微光的细小裂缝。
时间像指缝里的沙子,无声滑落。一晃,三年过去了。又是一个深秋,风里带着萧瑟的寒意。赵大山下了夜班,裹紧制服,缩着脖子往家走。胡同里静悄悄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荡。路过那盏曾经让老罗头踩在破木凳上修理、如今已焕然一新的路灯时,他习惯性地抬头,望了一眼夜空。月亮是下弦月,像被谁咬掉了一大口的银钩,斜斜地挂在天边,光线有些暗淡。
刚走到自家院门口,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起来。是同事小王打来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喂,大山!还没睡呢吧?快!快开电视!调到科技频道!或者上网!炸了!月球探测器刚传回的最新高清图像!我靠,太他妈邪门了!”
赵大山心里咯噔一下,一股莫名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他几乎是撞开了院门,冲进自己那间小小的屋子,手忙脚乱地打开了那台旧电视,胡乱按着遥控器。屏幕闪烁,终于切到了科技频道。
“……位于月球背面,艾特肯盆地边缘区域……” 屏幕里,一位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专家正指着身后巨大的投影幕布,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幕布上是异常清晰的月球表面图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环形山。“……就在几个小时前,我们的‘望舒三号’轨道器,在例行扫描这片古老高地时,捕捉到了这个极其短暂、却又无法忽视的光学异常现象!”
镜头拉近,聚焦到专家手指点着的位置。那是一处环形山的内侧陡峭岩壁,影像被处理得异常清晰。就在那嶙峋的、覆盖着厚厚月尘的岩壁底部,靠近阴影的区域,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痕迹,斜斜地向上延伸了大约十几米长。那痕迹本身并不发光,但在探测器特定波段的高清成像下,其周围的月壤和岩石,呈现出一种与周围环境截然不同的、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虹彩反光!像是一层薄薄的、流动变幻的油膜覆盖在了那道细微的裂痕及其周边,在冰冷的月球岩石上,涂抹开一小片梦幻般的、非自然的七彩光晕。红、橙、黄、绿、青、蓝、紫,极其微渺,却又无比坚定地存在着,与周围死寂的灰白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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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谱分析显示,这种反光特性,完全不同于已知的任何月球矿物!”专家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它……它更像是一种……一种人造的复合材料?或者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修补剂?其微观结构呈现出一种高度有序的、类似晶体生长但又复杂精妙千万倍的……能量纹路?” 他似乎一时找不到更准确的词汇,话语间充满了困惑和激动,“这发现如果被证实,将彻底颠覆我们对月球的认知!这绝非自然形成!重复一遍,这绝非自然现象!”
演播室里一片哗然。主持人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声音带着颤抖:“教授,您的意思是……这可能……是某种‘工程痕迹’?某种……‘修补’?”
老教授深吸一口气,看着镜头,眼神锐利如鹰隼,缓缓地、重重地点了点头:“虽然这结论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但以我们目前掌握的所有数据和理论模型,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它太‘新’了!周围的月尘覆盖层年代测定显示,其形成时间……可能不超过三年!而且,其位置恰好位于一片地质结构极其脆弱的区域!我们高度怀疑,正是这道修补痕迹,极其有效地阻止了一次可能发生的、规模不小的区域性月壳崩裂!这……这简直是鬼斧神工!不,是超越我们想象的……”
赵大山站在小小的电视机前,屏幕的光映着他雕塑般凝固的脸。他死死盯着那道在月球悬崖上蜿蜒的、流淌着梦幻虹彩的细微痕迹,眼睛一眨不眨。专家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狠狠敲在他的心脏上。三年……脆弱区域……阻止崩裂……超越想象……
他的右手,下意识地、紧紧地攥住了左边裤子的口袋。隔着粗糙的布料,那半块早已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却始终被他带在身边的烧饼,棱角分明地硌着他的掌心。冰冷的触感,此刻却像烙铁一样滚烫。
窗外的风似乎停了。小院里一片死寂。只有电视里专家激动到变调的声音还在回荡,撞击着冰冷的墙壁。赵大山慢慢地抬起头,视线穿透了低矮的屋顶,投向窗外那片深邃无垠的、仿佛隐藏着一切答案的夜空。
巨大的下弦月,像一只沉默而狡黠的眼睛,静静地悬挂在那里。它清冷的光辉无声地流淌下来,笼罩着赵大山,笼罩着寂静的院落,笼罩着远处沉睡的城市。月光如水,冰冷而浩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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