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介吕士心

第222章 鼻光(第2页)

 

 “不是病?”老王懵了,“那…那是什么?”
 

 “是造化。”张慕白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古怪的、难以称之为笑容的弧度,目光依旧锁在小雅的鼻梁上,仿佛穿透了皮肉,直视着那点微光的内核,“天赐的灵物,藏于人身,谓之‘鼻光珠’。此物至纯至净,光华内敛,温养人身。然……久居凡窍,恐非其福,亦非你女儿之福。久之,恐耗其元气,损其根本。”
 

 “珠子?耗元气?”老王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头皮发麻,但“损其根本”四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那…那怎么办?张大夫,您有办法把它弄出来吗?”
 

 张慕白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终于从王小雅鼻子上移开,看向老王,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笃定:“能取。但需机缘,需信我。”
 

 “信!我信!”老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点头,急切地追问,“那…那得多少钱?您开个价!”他心里盘算着,就算把饭馆盘出去,也得把这祸害闺女的东西弄掉。
 

 张慕白却缓缓摇了摇头,伸出三根异常白皙修长的手指:“分文不取。此乃天予灵物,取之亦是顺应天道,岂敢以俗物论价?”他看着老王难以置信又带着疑虑的眼神,补充道,“只是,此物取出后,当归于天地,非你我能强留。你只需应允此点,三日后,待月华最盛之时,带她前来,我自有法度。”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
 

 老王听得半懂不懂,只觉得这医生说话神神道道,但“分文不取”四个字让他悬着的心稍微落下来一点,至少不是骗子图钱。再看看女儿鼻子里那点幽幽的光,想到她受的委屈,老王把心一横,重重地点了头:“成!张大夫,只要您能把它取出来,让我闺女好好的,啥都依您!三天后,我们一准儿来!”
 

 三天后的夜晚,果然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兰\兰~文^学* ¨已?发¢布_最.新?章/节?一轮硕大明亮的圆月悬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清冷的银辉洒满大地,将城中村杂乱无章的屋顶和狭窄的巷道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不真实的光晕。老王紧紧攥着女儿的手,能感觉到她手心里的汗和自己掌心的湿冷。两人再次踏入那条死胡同,走向那扇油漆剥落的旧木门。月光下,那门和门上的破牌子显得更加孤寂诡异。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昏黄的光。
 

 推门进去,张慕白已经等在那里。屋内那盏昏暗的白炽灯不知何时被换下,只在旧木桌上点燃了一根粗壮的、颜色暗红的蜡烛。烛火跳跃着,将张慕白雪白的大褂映照得忽明忽暗,在他身后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如同蛰伏的怪兽。空气里那股奇异的药香更加浓郁了,浓郁得几乎有些呛人。
 

 “坐。”张慕白指着桌前的椅子,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拿出一个极其古旧的、黑沉沉的木头盒子,轻轻打开。盒子里衬着褪色的暗红绒布,上面只放着一个拇指大小、同样黑沉沉的陶土小瓶。
 

 老王紧张得喉头发干,看着张慕白拿起那个小黑瓶,小心翼翼地拔掉同样黑漆漆的木塞。一股难以形容的辛辣气味瞬间弥漫开来,直冲鼻腔,老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张慕白示意王小雅仰起头,靠近烛光。他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用一根细若发丝、顶端裹着一点点洁白棉絮的小木签,极其小心地探入小黑瓶,蘸取了极其微量的、在烛光下泛着诡异幽蓝光泽的药粉。
 

 “莫怕,闭眼,放松呼吸。”张慕白的声音低沉而舒缓,像带着某种催眠的魔力。小雅依言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显示出内心的紧张。老王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根沾着幽蓝粉末的小签,心提到了嗓子眼。
 

 张慕白屏息凝神,如同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他手腕极其稳定地悬在小雅仰起的鼻端上方约一寸处,然后,手腕以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微幅度,极其迅捷地一抖!那一点幽蓝的粉末,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精准推送,化作一缕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轻烟,倏地钻入了小雅的右鼻孔!
 

 “唔!”小雅身体猛地一颤,鼻腔深处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深入骨髓的奇痒!那痒来得如此剧烈和突然,像有无数细小的羽毛在里面疯狂搔刮,又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蠕动!她本能地张大嘴想吸气,想打喷嚏,可那股痒意直冲颅顶,让她瞬间头皮发麻,浑身肌肉都绷紧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呜咽声。
 

 “忍一忍!千万忍住了!别吸气!”张慕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急促,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小雅的鼻孔深处,瞳孔在烛光下缩成了两点针尖般的亮芒。
 

 老王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站起,下意识想冲过去抱住女儿,却被张慕白另一只手臂如铁钳般死死挡住。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烛火疯狂地跳跃着,将三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扯得如同群魔乱舞。小雅的脸憋得通红,身体因为强忍着那无法形容的奇痒而剧烈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就在老王几乎要崩溃,觉得女儿下一秒就要窒息的时候,异变陡生!
 

 小雅因为强忍喷嚏而紧绷的鼻腔深处,那点原本只是隐隐透出的柔光,骤然间变得无比明亮!仿佛有一轮小小的明月在她鼻窍中诞生!紧接着,在那片夺目的光华中,一颗浑圆、温润、散发着柔和月白色光晕的珠子,约有黄豆大小,晶莹剔透,像是凝聚了最纯净的月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灵性光辉,缓缓地、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温柔推送着,从小雅的右鼻孔里滑了出来!
 

 老王的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颗悬浮在眼前、如梦似幻的月白珠子!
 

 就在那颗光华流转的“鼻光珠”完全脱离小雅鼻孔、悬停在微凉的空气中,距离鼻尖只有寸许的刹那!张慕白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精光!他那一直沉稳如磐石的身形动了!快!快得如同鬼魅!快得超出了老王眼睛能捕捉的极限!
 

 只见张慕白那只一直垂在身侧、笼在白大褂袖子里的左手,以闪电般的速度探出!五指张开,精准无比地一把攫住了那颗尚在散发着朦胧月华的珠子!动作之快,带起一股细微却凌厉的风声!
 

 “你干什么?!”老王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他本能地扑上去,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想要抢回那属于女儿的神异珠子。然而,他扑了个空!
 

 就在张慕白抓住珠子的同一瞬间,他整个人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就在老王眼前、在跳跃的烛光映照下,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了!连同那颗刚刚被取出的、光华尚未敛去的“鼻光珠”!就像一滴水珠掉进了滚烫的油锅,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那股浓烈奇异的药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檀香燃尽后的冷冽余韵。桌上那根粗壮的蜡烛,烛火猛地向上一窜,发出“噼啪”一声轻响,随即恢复了正常的跳动,昏黄的光晕重新稳定地笼罩着小小的房间。
 

 老王保持着向前扑抓的姿势,僵在原地,像一尊瞬间被冻结的雕塑。他粗重地喘息着,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难以置信地看着张慕白消失的地方——空空如也!只有桌面上那个敞开的、内衬暗红绒布的黑木盒子,还有那个同样黑沉沉的、木塞掉落在一旁的小陶瓶,无声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没…没了?”王小雅终于缓过气来,鼻腔里那股恐怖的奇痒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言喻的通透和轻松感。她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看了看父亲僵直的背影和空荡荡的桌面,鼻尖红红的,眼睛里还噙着刚才忍痒时憋出的泪水,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如释重负的茫然,“爸?那个…那个发光的珠子…还有那个怪医生…都不见了?”
 

 老王猛地转过身,双手紧紧抓住女儿的肩膀,急切地上下打量着她,声音因为激动和巨大的失落而微微发颤:“小雅!你感觉咋样?鼻子?鼻子还难受不?那光呢?光还在里面吗?”
 

 王小雅用力吸了吸鼻子,又使劲揉了揉鼻翼,感受着久违的、毫无阻滞的通畅感。她抬起头,看着父亲焦急的脸,很肯定地摇摇头,嘴角甚至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不痒了,爸!一点儿也不痒了!里面…里面好像空了,特别特别舒服!光…光也没了!”她说着,又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这来之不易的通畅感吸进肺腑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