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生死簿记事(第3页)
“不……!”求生的本能和那灭顶的悔恨痛苦在绝望的深渊里猛烈碰撞,爆发出最后一丝源自灵魂的嘶喊,“我错了!我知罪了!我愿受罚!无论什么惩罚!求您……求您告诉我,阿婆她……她真的……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吗?还有老刘……他们……”我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像一个溺毙者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那点向我额头的、缠绕着死亡气息的手指,在离我皮肤毫厘之处,极其突兀地停住了。时间仿佛凝固。兜帽下那两点冰冷的幽光似乎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如同寒潭深处投入了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荡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那直接在我意识中响起的金属般的声音,停顿了极其漫长的一瞬,再次响起时,那滔天的怒意似乎收敛了一丝,但其中的冰冷和威严却丝毫未减:
“哼,迟来的悔恨,如同雨落焦土,难救已枯之苗。”那声音依旧冰冷,却似乎少了一丝即刻碾碎我的决绝,“生死簿乃天地法则所系,岂是尔等凡夫俗子可窥可动?一念之差,双魂湮灭,此等业障,万死难赎!”
他缓缓收回了那根缠绕着死寂气息的手指。我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沉重的罪孽感交织在一起,几乎将我撕裂。
“念你……尚存一丝天良未泯,”那意识中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字句,“死罪暂寄你项上头颅。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枯瘦的手掌在宽大的黑袍袖中微微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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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那本沉重的、暗沉如墨的笔记本,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凭空出现,重重地摔落在我面前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溅起微尘。封面上的暗纹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流动的阴影。
“此簿,归你了。”那冰冷的声音在我脑中宣判,“自此,凡此簿所载将亡之人,其名、其时、其地、其状,皆须由你亲笔誊录其上!一字不可错漏!此乃你赎罪之始!亲见生死,亲录死状,以偿你妄动生死、祸及无辜之罪!”
让我……记录死亡?亲手写下每一个将死之人的名字、时间、地点、死状?像那个记录王阿婆和老刘的人一样?无穷无尽的恐惧和寒意瞬间再次攫住了我。这比直接杀了我更残酷!这是永无止境的、浸透鲜血和绝望的酷刑!
“不……我不能……”我下意识地抗拒,声音嘶哑。
“嗯?!”一声冰冷的、带着绝对威压的哼声在我意识深处炸开!如同实质的重锤砸在我的灵魂上!兜帽下那两点幽光骤然炽亮了一瞬,整个房间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十度!我仿佛看到无数扭曲的、无声哀嚎的灵魂虚影在他身后的黑暗中一闪而逝!
巨大的恐惧瞬间碾碎了我所有的反抗念头,只剩下本能的臣服和颤栗。“我……我记!我记!”我几乎是爬着扑到那本笔记前,手指颤抖着死死抓住它冰冷的封面,仿佛抓住的不是书,而是我摇摇欲坠、即将坠入地狱的灵魂。
再抬头时,床前已空空如也。那高大、漆黑、散发着彻骨寒意的身影如同从未出现过。只有地板上那本沉重如铁的笔记本,和我满身冰冷的汗水,证明刚才那一切并非噩梦。
窗外,城市依旧在运转,霓虹闪烁,车流不息,像一个巨大而冷漠的机器。没有人知道,在这间普通的出租屋里,一个凡人刚刚在生死的边缘走了一遭,并从此背负上了一份来自幽冥的、沉重到无法呼吸的“工作”。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床沿,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那本暗沉的笔记就躺在我手边,封面的触感冰凉而粗糙,像一块刚从坟墓里挖出来的石板。手指无意识地抚过上面那些无法解读的暗纹,每一次触碰都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亲见生死,亲录死状……这八个字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烫在我的意识里。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车流声隐隐传来,世界在它既定的轨道上运行着,冷漠而遥远。这间小小的屋子,却仿佛被彻底割裂出来,浸泡在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的寂静和寒意里。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惧。
我慢慢低下头,目光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泛黄的纸页上,王阿婆的名字和刘大强的名字并排躺着,墨迹森然,如同两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是我……是我自以为是的“拯救”,用最愚蠢的方式,把他们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阿婆……老刘……”我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泪水无声地涌出,顺着下巴滴落在冰冷的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悔恨如同无数细密的毒针,反复穿刺着心脏。我用力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令人窒息的痛苦和眼前那本如同诅咒的笔记。
然而,就在我闭眼的瞬间,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异样感突兀地出现在我的感知里。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冰冷的丝线,从这笔记本深处悄然延伸出来,穿透了墙壁,穿透了楼板,穿透了这城市的钢筋水泥,遥遥地系向了某个未知的、正在滑向终结的生命。
我猛地睁开眼,惊恐地看向笔记本。那泛黄的纸页上,在我泪水滴落晕开的湿痕旁边,一行全新的、墨色深沉的蝇头小楷,正如同拥有生命般,一笔一划地、缓慢而清晰地自行浮现出来:
“张秀兰,女,六十七岁,明日辰时三刻,市三医院住院部七楼东区三号病房,心衰而终。”
新的名字,新的日期,新的地点,新的死法……冰冷、精准、不容置疑。
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