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我很强的!初云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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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子,连裴熙春跟猫猫大王都惊住了。
两人一猫异口同声道:“什么,你一直都住在安国公府?!”
左文敬震动得格外厉害。
因为就在下一瞬,他又扭头去看猫猫大王,说:“猫还会说话?!”
猫猫大王很酷地斜了他一眼,说:“别管!”
左文敬:“……”
乔翎则好脾气地解释了一句:“不是一直住在安国公府啊,昨天才去的。”
裴熙春没忍住,问了出来:“那你之前都住在哪儿?”
乔翎托着腮看了他一眼,说:“之前都住在定国公府。”
裴熙春:“……”
裴熙春以为她是在搞抽象。
因为梁少国公跟朱少国公都是东都城内有名的翩翩公子嘛!
裴熙春就稍觉好笑地说了句:“别闹。”
左文敬木然坐在旁边,说:“没闹,她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裴熙春:“……”
两个人面前的碟子里都摆着一只水煎包,只是这会儿都要凉了,也没动过。
裴熙春捏着筷子,由衷地问:“乔娘子,你跟两位少国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乔翎就很坦荡地说了:“跟朱少国公是前天认识的,跟梁少国公是昨天认识的。”
裴熙春:“……”
怎么办,更像是在搞抽象了!
左文敬不可置信:“你才认识他们,就能去他们家过夜?!”
两位少国公看起来都不像是那么随便的人啊!
乔翎就觉得他的反应很奇怪:“为什么不能?”
朋友之间帮个小忙不是很正常?
如果朱宣亦或者梁鹤庭有需要,想借住在她家,她也会很乐意招待他们的啊!
左文敬不能理解:“……为什么能?”
乔翎就理所应当地说:“我跟裴熙春也是才刚认识的啊。”
她扭头去问裴熙春:“我今天晚上没有地方去,可以去你家住吗?”
裴熙春叫她说得一怔,思忖几瞬,倒真是应了:“只要乔娘子不嫌弃寒舍简陋。”
左文敬:“……”
你们别太离奇了好吗!
再仔细一想,就觉得这事儿更奇怪了:“你说跟梁少国公是昨天才认识的,又说跟裴兄是刚认识的,两个时间互相比对,想必是认识前者在前,后者在后?”
乔翎吃完了自己碟子里的那只水煎包,裴熙春眼疾手快,又给她夹了一个过去。
乔翎笑眯眯地道了声谢,而后附和了左文敬的说法:“是啊。”
又说:“你真的很会挑地方,这家的水煎包真的好好吃啊!”
左文敬就觉得时间不太对:“你跟梁少国公是昨天什么时候认识的?”
乔翎说:“昨天晚上啊,你见到我们的时候,我们才刚认识的。”
……这句话的槽点真是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只是左文敬暂时顾不上了:“那时候不都已经是上半夜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那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裴兄的?”
“你真奇怪,”乔翎好笑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下半夜了!”
左文敬:“……”
裴熙春:“……”
裴熙春不由得心想:这话虽然就是事实,他们也的确没干什么不正经的事情,但听起来的确很怪……
昨天下半夜认识的,今上午又在一起吃早饭……
左文敬看看乔翎,再看看裴熙春,露出了一副相当之古怪的表情。
他实在是没忍住:“乔娘子,你可以不回答我这个问题的,我真的很好奇——你今天晚上要去哪儿过夜?”
乔翎倒真是很认真地想了想,而后说:“应该是回定国公府吧。”
左文敬:“……”
裴熙春在旁,温和道:“要是定国公府不方便,去我那里也可以,我随时扫榻相迎。”
“不了不了。”乔翎说:“我得回定国公府去。”
左文敬下意识地问了句:“为什么?”
乔翎很坦诚地看着他,说:“因为我在那儿还有个孩子。”
左文敬:“……”
裴熙春:“……”
“喂,这是什么情况?”
这下子连猫猫大王都忍不住了:“你是不是搞抽象?!”
乔翎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很有意思,当下哈哈一笑:“你们就当是吧!”
同时又夹了第三个水煎包来吃。
裴熙春回过神来,倒是想去先前左文敬说过的话了。
昨天晚上,东都城里还发生了一桩凶案……
他忙于料理林侍郎的事情,还真不知道别的,此时知晓,不免问一句:“昨天晚上谁死了?”
左文敬回答的是他,看的却是乔翎:“京兆府的一位少尹。”
乔翎面不改色,大口吃水煎包。
出锅到现在,时间上算是刚刚好,底脆上软,一口咬上去,满嘴留香!
裴熙春因知道裴四之死,此时格外敏感:“难道又是那个猫猫侠?”
左文敬这才将目光从乔翎脸上转回来:“看起来,裴兄也非泛泛之辈呢。”
这案子还在侦办,消息封锁,外人多半只知道裴四被杀了,却不知道那个“猫猫侠”的落款。
裴熙春笑了一笑:“听朋友提起过。”
猫猫大王原本还在吃鱼羹呢,听到“猫猫侠”这称呼,眼睛立时就亮了起来。
它扭头去看乔翎。
乔翎笑眯眯地摸了摸它油光光的脑袋:“喝水不喝?我给你倒。”
猫猫大王点了点头。
乔翎便从怀里取了一把铜钱,叫伙计来:“劳烦姐姐给倒一碗白水来喝。”
那伙计“哎哟”一声,就要去取:“娘子且等一会儿,水不要钱的。”
乔翎笑着跟她示意猫猫大王:“不是给水钱,是给碗钱,我的小猫用过的碗,我带着走。”
伙计会意过来,笑着应了声:“娘子稍等,马上就来。”
左文敬原正低头吃水煎包,才咬了一口,听到这话,不禁又扭头去看了她一眼。
抛开男女关系稍显混乱这一点不说,倒真是一个很细心,也很会为别人着想的小娘子……
很细心、很会为别人着想的小娘子皱着眉头,嘴脸很丑陋地跟猫猫大王说:“这笔钱是为了你花的,连鱼羹碗带喝水碗,我给你买了两个碗,你得还啊!”
猫猫大王气得胡子直翘:“猫没有钱!”
马上就要气呼呼地用脚把那只鱼羹碗从桌子上推下去。
乔翎赶紧给拦住了,同时悻悻道:“好吧,让婆婆还——她那么有钱!”
猫猫大王深以为然:“这还差不多!”
左文敬与裴熙春听得古怪,不由得齐齐道:“婆婆是谁?”
乔翎与猫猫大王同时皱起眉来,异口同声道:“别管!”
第75章
左文敬与裴熙春听乔翎说了许多, 隐约觉得搞明白了一些,可是再细细一想,又觉得好像还是不明白的地方更多……
左文敬有心再问, 然而这会儿乔翎已经把饭给吃完了。
她从怀里取出来一张手帕,有条不紊地替猫猫大王擦了擦嘴巴和沾到了鱼羹的胡子, 说:“你们俩在这儿继续吃吧, 我吃完了,这就去办我的事。”
又把猫猫大王用过的一大一小两只碗摞在一起,端起来预备着离开了。
左文敬与裴熙春俱是一怔。
裴熙春赶紧道:“你这是要上哪儿去?我们那儿还有很多事儿没办完呢!”
林侍郎那边儿也好, 中朝内部可能有人出手也好,尤其还牵扯到了无极,真正是一团乱麻。
乔翎满不在乎道:“路我已经给指出来了, 难道还要我手把手地去教你怎么做?”
她说得很不客气:“不然你回去点一点你们那儿还有多少个人, 我都去给你们雇个奶妈吧!”
裴熙春:“……”
裴熙春无奈道:“好歹得跟我说一声,要是遇上事情,该到哪里去找你吧?”
这回乔翎倒是没有再去反驳。
她想了想,说:“要是今上午有事儿的话,就去安国公府找我,午饭之后, 就去定国公府找我。”
“要是我不在定国公府, 就留个条子给朱少国公, 晚上我应该是会回去的。”
乔翎盘算着先领着猫猫大王去安国公府认认亲, 也跟梁少国公说一说昨晚的事儿, 叫他别担心。
这边儿忙完,就回定国公府——还不知道小柳柳睡醒没见到她,有没有闹呢!
不知内情、听得震撼不已的左文敬:“……”
不知内情、听得震撼不已的裴熙春:“……”
东食西宿,大方坦荡, 乔娘子,你好福气啊!
乔翎本也不是拖沓之人,这边儿把话说完了,就同他们道了再见,招呼一声“大王”,一人一猫一起往门外去了。
店内两人对着碟子里才咬了一口的水煎包,神情稍显呆滞地对视了一眼。
那边儿乔翎走出门去,却好像忽然间想起来什么似的,随之一笑,回头去朝左文敬招了招手。
左文敬见她这动作搞得一愣,下意识抬手指了指自己:“我?”
乔翎笑吟吟地瞧着他,很肯定地点了下头。
裴熙春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又扭头去看乔翎。
左文敬眉头微皱,犹疑着走了出去。
店铺的屋檐下悬挂着彩旗,他个子生得又高,为了防止那彩旗挡住视线,不得不微微弯腰,低下头去,很客气地问:“乔娘子有何指教?”
乔翎笑道:“指教倒是不敢当,只是看中郎将实在很好奇,吃饭的时候几番试探,就想着还是把事情点明白比较好。”
左文敬听得不明所以。
乔翎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向他耳侧前倾一下身体,笑微微地道:“虽然我跟两位少国公并不是中郎将想的那种关系,但那两个人,的确如中郎将所想,都是我杀的。”
她声音压得很低,如同一阵微风,柔和地抚在脸上。
然而到了心头,却在刹那之间,掀起了一股惊涛骇浪。
左文敬猝不及防,瞳孔猛地一缩,心脏不受控制地战栗了一下!
乔翎脸色如常,并不觉得自己说了多么了不得的话:“有些腐烂了的疮疤,尽早将其剜掉,对所有人都好,那两个人是这样,宫里边那个人也是这样……”
她更加靠近一点,含笑道:“你说是吧,左中郎将?”
左文敬猝然变色,目光骇然地看着她!
乔翎轻巧地朝他眨一下眼,端着那两只碗,从这食店的台阶上跳下去了。
左文敬不知不觉间松开了手,屋檐下悬挂的旗帜打在了脸上,却也无知无觉。
他目光幽微,紧紧地追随者那道红色的身影,一直到她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才勉强回过神来。
再一转身,就见裴熙春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到了自己身后。
左文敬不轻不重地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又有些无奈:“裴兄怎么过来了?”
裴熙春目光微妙,向外瞧了一眼,又仿佛若无其事似的问他:“你们俩刚才说什么呢?靠那么近。”
左文敬心不在焉地笑了一笑,遮掩过去:“没什么,闲聊罢了。”
……
乔翎先跑了一趟安国公府,路上捎带着跟猫猫大王科普了一下现在的时间线:“应该是在东都之乱的前夕。”
紧接着说了最要紧的:“安国公府里有你的太姥姥哟,大王!”
猫猫大王听得新奇不已。
如是一路过去,管家瞧见她之后颇为热情:“乔娘子又来啦?快快请进!”
还注意到她身边还跟着一只猫,当下笑眯眯道:“原来乔娘子也养了猫?真是有缘——我们世子也养了只猫呢!”
乔翎:“……”
乔翎有点心虚地想:不是我养的,这只原本其实也是你们安国公府的猫来着……
一路往前院去,还没进门,梁鹤庭便已经快步迎了出来:“乔娘子!”
目光上下在她身上打量一圈儿,见她平安无恙,才松一口气:“我听说昨晚西街那儿发生了大变故,实在有些心惊,好在你平安无事。”
视线顺势往地上一扫,忽的定在了猫猫大王身上。
他有些错愕,旋即温雅一笑:“还真是只狸花猫啊……”
猫猫大王蹲坐在乔翎脚边儿,抬起头,很礼貌地朝他叫了一声。
侍奉老祖宗的仆人,比年轻主子还要体面一点嘛!
得亏梁鹤庭听不到它的心里话。
他左右看看,叫了几声:“花蝴蝶?花蝴蝶——你看谁来了?”
如是过了几瞬,院子里几人都听见了一声猫叫。
花蝴蝶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带着一点枯草屑,从墙头上探了出来。
猫猫大王虎躯一颤,踮着脚跑过去,喵喵喵叫了起来。
花蝴蝶从墙头上跳下来,也开始竖着尾巴晃来晃去,同时喵喵喵叫起来。
乔翎实在觉得很有意思,在旁边含笑瞧着。
梁鹤庭也亦如是。
两只猫猫一起喵了半晌,终于达成了共识。
花蝴蝶竖着尾巴,像位骄傲的女王一般,在重外孙背上舔了几口,而后一起进屋,往暖炕上去趴下了。
乔翎与梁鹤庭跟在后边,又同他说起昨晚的事情来:“也是阴差阳错……”
梁鹤庭听她说在西街那处宅院里见到了林野亭,也是讶然,几瞬之后,忽的靠近她一些,在她耳畔悄声问了句:“他死了吗?”
乔翎因他这句问话而察觉到了什么:“你知道他是谁的人?”
梁鹤庭微微点头:“我知道。”
他领着乔翎往静室去说话:“当今天子一直都很渴慕拥有修道的天赋,我听你说了那宅院里的东西,又知道林野亭在那儿,便料定此事与他有关……”
正因为知道此事与谁有关,所以林野亭不得不死。
夹在天子与中朝之间,他没有任何活路。
乔翎惊觉梁鹤庭对中朝和皇室都有着超越常人的理解,这叫她又想起了从前自己一度极其好奇的事情。
现下既到了门上,她便忍不住问了出来:“所谓的皇朝四柱,好像都有些神异之处?”
梁鹤庭反倒叫她问得一怔:“你不知道?”
乔翎不明所以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
梁鹤庭怔了一下,俊秀的眉毛很短暂地皱了一点:“因为你不仅身负灵脉,且修为不俗。”
“在经历了第二次湮灭记之后,应该是后世极其罕见的高手才是,且你又在朝廷当值,怎么会不知道皇朝四柱的根底?”
乔翎叫他说得愣住了:“什么,还有第二次湮灭记?”
她疑惑道:“不是说湮灭记在高皇帝称帝之前就开始了吗,什么时候又有了第二次?”
梁鹤庭神色错愕:“现在不就在经历第二次湮灭记吗——灵气第二次发生枯竭。”
又补充说:“也正是因此,古神和华胥国那边的人,才活动得特别厉害啊。”
乔翎又听到了一个新的名词:“华胥国?”
梁鹤庭见她不懂,便解释给她听了,末了,又说:“华胥国里的四位圣人,也该到了天命将尽之年,不进则退,所以近年来往这边活动得特别多。”
略微顿了顿,又继续道:“你该听说定国公府的事情了?”
“华胥国那边使人去联络定国公,后者现下举棋不定,因为定国公夫人的死,现在此事变得极为棘手。”
乔翎还在思忖着他最开始说的那句话。
华胥国里的四位圣人,也该到了天命将尽之年……
百余年之后,东都城里发生的那些凶案。
与无极狼狈为奸的皇帝,乃至于无极背后所尊奉的太元夫人……
乔翎隐隐地抓住了一些什么。
她没有把这事儿讲出来,而是央求梁鹤庭:“少国公若是方便的话,就同我讲一讲四柱公府的跟脚吧。”
“这倒也无不可,”梁鹤庭很温和地应了,倒是多嘱咐了一句:“只是知道之后,还请不要广而宣之,毕竟也是人家的家族秘事。”
乔翎自无不应。
“花蝴蝶的始祖,是跟随初代安国公游历天下的一只猫妖,而后那位前辈的后代世代都与梁氏的后人绑定,算是我们的伴生动物。”
梁鹤庭先跟她说了个八卦:“其实镇国公府聂氏,也有他们的伴生动物呢!”
乔翎这还是头一次听说:“什么?!”
她觉得新鲜极了:“也是猫猫吗?”
“这……也算是猫吧?”
梁鹤庭脸上有点迟疑,顿了顿,不知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又告诉她:“其实那种动物的名字还是高皇帝给起的,叫熊猫!”
乔翎眼睛亮亮的:“哇,熊猫!”
黑白相间、憨态可掬的相貌!
猫猫大王原还趴在旁边跟太姥姥咕噜咕噜,这会儿看这家伙露出这么没出息的表情,不禁觉得有些气恼:“熊猫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大一点的猫嘛!”
花蝴蝶趴在旁边,冷笑着睥睨那没见识的女人一眼。
看你这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乔翎没理会两只猫猫的嘲讽——那可是熊猫哎!
……
邢国公府。
左文敬下值归家,才进前堂,就见他哥哥邢国公和嫂嫂邢国公夫人都在这儿等着他。
看他回来,两双眼睛如灯一般,明晃晃地照了过来。
他原本累极了,见状也不免再打起一点精神来,问了句:“怎么都这么看着我?”
邢国公迫不及待地道:“那位乔小娘子,有没有梅开三度,再找一个俊俏的小郎君?!”
左文敬:“……”
左文敬特别无语:“你管那么多呢,真无聊!”
“说说嘛!”邢国公催促他:“我跟你嫂嫂为这事儿专门打了个赌,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们俩谁输谁赢?”
左文敬心说:你们俩都挺无聊的!
再一想,又有些头疼——因为他今天还真是又遇见那位乔小娘子了!
他大马金刀地坐下去,两手撑在膝盖上,先叫自己喘了口气,然后才说:“还真是见着她了。”
略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她身边还真是又有一个很俊朗的年轻公子。”
邢国公与邢国公夫人同时“啊!”了一声,只是这一声当中所表达的意味迥然不同。
邢国公表达的是遗憾。
邢国公夫人表达的是欢欣:“我就知道这后生不会叫我失望!”
邢国公悻悻地站起身来,老老实实地跟邢国公夫人作个揖:“夫人目光如炬,高瞻远瞩,实在不是见识浅薄的小子我所能比拟的,小子服了!”
邢国公夫人洋洋得意地瞟了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左文敬:“……”
邢国公忧伤地坐了回去:“怎么会这样呢?光远跟梁少国公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啊,都左拥右抱了,居然还不能叫乔小娘子收心?”
邢国公夫人则说:“你懂什么?不同的花儿有不同的风情嘛!”
左文敬回想着今天早晨乔翎说的那些话,心下却是有所思量。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直觉——她说的都是实话。
且以她所表现出来的本领,又有什么必要跟自己说谎?
两位少国公都是端方君子,能够与乔娘子相交,可见也是认可了她的人品,未必就与男女之情有关。
而这位乔娘子接连在东都城里作下了两桩凶案,显然也是侠肝义胆之人,间接地佐证了前一点。
尤其……
她居然知道自己私底下在计划着什么!
这一点让左文敬格外在意。
邢国公瞧着弟弟脸上有点恍惚,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怎么,忽的有点忐忑。
他伸手推了弟弟一下,叫他:“小五?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左文敬回过神来,就说:“你们不要这么说,那位乔娘子与那三个人,未必就是那种关系。”
邢国公:“……”
邢国公夫人:“……”
邢国公楞了一下,忽觉不对,直起身来:“你怎么知道不是?”
左文敬叫他问得怔住,略顿了顿,又说:“乔娘子为人英迈豪爽,侠肝义胆,不像是会脚踏几条船的人。”
邢国公:“……”
邢国公夫人:“……”
邢国公就问他:“你为什么觉得她是这样的人?她做了什么让你觉得她是个这样的人?”
左文敬:“……”
左文敬哪儿能真的把乔翎干的事儿说给他听?
他开始烦了:“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听听就得了!”
邢国公:“……”
邢国公夫人:“……”
邢国公紧盯着他,语气飘忽地道:“小五,我过几天不会看见你跟乔娘子走在一起吧?”
左文敬:“……”
左文敬给搞了个好大无语:“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站起身来,往自己院子里去了:“我走了,你们别瞎想。”
邢国公:“……”
邢国公夫人:“……”
邢国公神情忧郁,颤颤巍巍地叫他:“小五,不要成为女人的玩物啊小五!”
左文敬气个半死,人都走下前堂的台阶了,还恼火不已地回头喊了一句:“闭嘴吧老头子,你什么都不懂!”
邢国公:“……”
叫我老头子……
邢国公捂着心口,老眼里憋出来两汪泪:“小五他以前从来都不会这么跟我说话的……”
邢国公夫人:“……”
第76章
乔翎在梁鹤庭那儿听了皇朝四柱的跟脚, 再去回想从前所知道的许多事,就都能够有所了解了。
人在底下叙话,两只猫猫趴在暖炕上, 咕噜咕噜地也在嘟囔着。
花蝴蝶在问猫猫侠的事情。
猫猫大王听得得意起来,神气十足地向前一身爪子, 开出两朵花之后, 美美地在暖炕上转悠起来。
一边转,一边趾高气扬地说:“我们就是很厉害!”
简单地跟太姥姥介绍了一下组织纲领和组织成员。
花蝴蝶听得神往不已:“那我也要加入!”
猫猫大王满口答应:“好!”
花蝴蝶有点讶异地看着它:“你说了算吗?”
猫猫大王抖了抖眉毛,特别骄傲地挺了挺自己的白胸脯:“叫猫猫侠的组织, 怎么可能猫说了不算?”
花蝴蝶特别高兴地开始舔自己的重外孙。
晚点乔翎预备着回定国公府,问猫猫大王:“你是跟我一起,还是要留在这里?”
猫猫大王忙不迭从暖炕上跳下去:“跟你一起!”
花蝴蝶赶紧叮嘱它:“你们要是再有活动, 一定别忘了来叫上我啊!”
猫猫大王郑重其事地应了声:“好!”
梁鹤庭:“……”
你们好像商量了一些很了不得的事情啊。
总感觉会出大事的样子。
那边儿乔翎也同他说:“我的同伴不只有猫猫大王和婆婆, 也还有别的人,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来,可要是来了,我猜想着,或许他们会往安国公府来探探运气的。”
毕竟相较于其余地方来说,安国公府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坐标。
梁鹤庭闻弦音而知雅意:“如若有人寻过来, 我会请他们暂且住下, 再让人去告诉你的。”
只是同时也说:“现下东都城内波谲云诡, 局势变幻不定, 就算有人来了, 我怕也无法取信他们。”
言外之意,希望乔翎留下一点凭证。
乔翎听得一笑:“这很简单——少国公找人绣一面旗帜,挂在门外就成了。”
梁鹤庭问:“绣什么?”
猫猫大王也有点好奇地看着她。
乔翎爽朗一笑:“绣个香瓜就成,绿皮的那种, 他们看见就懂了。”
猫猫大王面露了然。
梁鹤庭跟花蝴蝶满头雾水:“啊?香瓜?”
梁鹤庭特别细心地去问:“是要绣特别的香瓜品种吗?”
“不不不,”乔翎摆摆手,说:“不需要那么麻烦,只要是个绿色的香瓜就行。”
“……”梁鹤庭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
“……”乔翎跟猫猫大王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别管!”
……
将要到午饭时候,太阳挂在头上,就像是冰箱里的灯。
虽然在亮,但总也透着一股子冷肃。
只是寒冬腊月,这已经算是一日之中比较暖和的时候了,街面上的行人车马,较之清晨与夜间,总也是多多了。
梁鹤庭原要使人赶着马车去送乔翎,话都说出去,管家也来了。
那管家还很遗憾呢:“乔小娘子,不再坐坐啦?”
乔翎客气地朝她笑了笑:“不啦,我还有事要办呢。”
梁鹤庭就令管家去叫人套车:“送乔娘子和她的猫去?”
他看向乔翎。
乔翎赶紧说:“去定国公府!”
这话落地,梁鹤庭跟管家都怔了一下。
那边儿乔翎回过味儿来,又摇头说:“套车也怪麻烦的,劳烦少国公找匹马给我吧……”
管家有点警惕,梁鹤庭倒是反应过来了:“难道说,乔娘子把那位方小娘子和她的女儿安置在了定国公府?”
乔翎应了声:“是呀!”
梁鹤庭明白过来,当下颔首道:“乔娘子蕙质兰心。”
叫人去选了一匹好马给她,又取了早就备下的名帖递过去:“若是在东都城里遇见什么,可以出示我的名帖,安国公府在东都城内,还是小有薄面的。”
乔翎郑重地谢过了他。
冬日里风大,梁鹤庭又叫人去取了他母亲一件没穿过的大氅给乔翎用。
末了,还寻了花蝴蝶一件小披风给猫猫大王:“外头风大,仔细着凉。”
如是等到乔翎骑在马背上,马蹄声达达中往定国公府去的时候,还跟裹着小灰鼠披风的猫猫大王说呢:“真是沾了你的光,看世子准备得多周全!”
猫猫大王趴在马脖子上,神气十足地叫了声:“喵!”
乔翎一边催马,一边也在观望着私下里的风光,将要转进某一条街的时候,忽然间被对面马车上装载的东西给晃了一下眼睛。
她勒马停住,抬手遮一下眼睛,定神去看,便见那马车并没有棚顶,露天坐着两个小厮。
车身上还悬挂着一个“雷”字标,宣示了主家的姓氏。
那两个小厮都戴着手套,一起小心地扶着马车中央一面窗户那么大的四四方方的镜子。
那镜子上蒙着一层纱,就是为了防止在太阳底下反光。
只是刚才恰巧吹过来一阵风,把那轻纱吹开了,镜子照到光,才晃了乔翎的眼睛。
乔翎在路边停着,目送那马车慢慢向前,就觉得这事儿有点奇怪。
“你看见了没有?”
她弯下腰,悄悄跟猫猫大王说:“那镜子那么大,应该不会很便宜,可是偏偏没有装框,就很古怪!”
猫猫大王从小灰鼠披风里探出头来瞧了眼,再抬头瞧了乔翎一眼。
一人一猫异口同声道:“去看看!”
……
几个专门探听消息的情报贩子——又被称为老鼠——聚集到了一起,隔着门,同门里边的人回禀消息。
“近来东都城最大的热闹,大概就是英国公府的裴四爷和京兆府的林少尹被人杀了……凶手是谁?这暂且未知。”
“再过几日,就是英国公太夫人的米寿了。”
“听说昨天晚上,西街那边儿起了场火……”
门里边的雇主丢了一块银子出来:“继续留意着,有什么稀奇的消息,就来说给我听。”
几只老鼠迅速将那块银子攥在手里,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
他们走了。
门后显现出小庄蹙着眉头的面容。
这是百年前的东都?
其余人都去哪儿了?
……
英国公府正在吃席。
吃什么席?
当然是吃裴四的席了!
雷夫人原还在跟妯娌广德侯夫人叙话呢,冷不防瞧见自家亲信急匆匆过来了,往脸上看,颇见急色。
她瞧得心头一突: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走出去几步,就听亲信压低声音,带着点不安,先给铺垫了一下:“今天咱们小娘子从弘文馆回去,知道万家去提亲的事儿了。”
雷夫人明白过来:“有琴生气了?”
她心想:这完全没必要啊,我跟她阿耶都没想过要答应。
就万家那样的门风,怎么能把女儿嫁过去呢!
却听亲信讪笑一下,说:“有琴小娘子起初生气,后来生完气了,就叫人去买了一面镜子,送到万家去了。”
言下之意——你们家万大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得上我吗?
没有尿也没事儿,我送你们一面镜子!
雷夫人:“……”
这是贴脸开大啊。
雷夫人听得有点头疼。
她倒不是怕了万家,就是觉得那边儿来说亲,既没瞧上,回掉也就是了,没必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尤其今天她跟万夫人都在这儿……
唉!
雷夫人暗叹口气,又问了句:“这事儿跟老爷说了没?”
毕竟明天到了朝上,雷尚书也要跟万相公见面的。
亲信支支吾吾,没敢做声。
雷夫人见她这般举止,心下起疑:“没跟老爷说?”
亲信苦着脸道:“老爷不在这儿啊,英国公府的人说,没瞧见咱们老爷过来……”
雷夫人:“……”
雷夫人气个倒仰:“小的不省心,老的也不省心,我真是欠了他们雷家的!”
……
今日休沐,雷尚书果断翘掉了英国公府的饭局,乘坐马车,乐颠颠地出城去了。
前几日他出城赏梅,往山下一家道观里去歇脚,不曾想却在里边遇上了一位才高八斗的隐者。
雷尚书深为心折,今天有空,就赶紧出去拜访了。
冬天的风刮得那么响,就跟有鬼在哭似的,他坐在悬挂着厚厚毛皮窗帘的马车里,都听得十分真切。
马车辘辘向前,寒风呼啸,卷着铃铛的脆响,送入了他耳中。
听起来有点熟悉的铃铛声……
雷尚书心念微动,叫车夫停住,掀开车帘左右瞧瞧,果然见对面有辆装饰华美的马车途经。
马车四角上都悬挂了一串金色的铃铛,行进时铃铃作响,十分悦耳。
前头还挂了两盏灯笼,写的是个“白”字。
雷尚书看得心头一紧,赶紧下了马车,毕恭毕敬地执后辈礼,在车下道:“儿子给干娘请安了,您老人家这是上哪儿去?”
里头传来女人的声音,出乎预料的是并不十分苍老。
那声音稍显沙哑,很有磁性:“进城来随便转转,你这是上哪儿去?”
雷尚书说:“出城去拜访一位友人。”
里头白干娘轻轻“哦”了一声,不知想起什么,忽的伸手将车厢前悬挂的帘子打开了。
她拉着一个年轻小娘子的手,跟雷尚书说:“这是我们家的孩子,叫桃桃,四斤啊,以后她要是在东都城里有什么事儿,你可得帮她啊!”
干娘家的孩子……
雷尚书听得有些惊奇,一边应声,一边抬头来看了一眼。
那是个很漂亮的小娘子,双眸剪水,下巴上有一颗小痣。
她朝雷尚书点了下头。
雷尚书很客气地叫了声:“原来是桃妹妹。”
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在街上寒暄了不到半刻钟,便道了再见。
雷尚书立在路边,一直目送着那辆马车消失在视线中,才重新登上自家马车,继续自己今日的行程。
……
白干娘虽然是干娘,但雷尚书还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只知道她姓白,有个绰号叫白半城。
至于这个“半城”是哪个半城,他就一无所知了。
只是听见他祖母一直都这么称呼对方,可是去问祖母为什么白干娘有这么个称呼,祖母又不肯说。
至于这位白干娘的来历……
他心里边隐隐地有些猜测,只是不曾明言罢了。
雷尚书是早产的,出生的时候只有四斤,落地就在吃药。
可即便如此,御医们对于他能否存活,也持悲观态度。
有位算师说,既然药石无用,不如走走别的路子,死马当成活马医,找个来历大些的干娘来压着,或许能够保全一条性命。
雷尚书的娘是皇朝的公主,为了亲生骨肉的性命,舍出脸面去求,让他认中宫皇后当干娘怕都能成,可是最后还是白半城成了他的干娘。
就凭这一点,雷尚书就知道,自己这位干娘,一定是神通广大。
事实也的确如此。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面容好像都没怎么变化过……
……
马车继续向前,白干娘将车门关上,却将自己那边儿的车窗打开了。
那窗户上镌刻着防风的阵法,一丝冷风也吹不进去。
白干娘看着前边儿可以容纳九辆马车并行的宽阔街道,乃至于道路两侧高低错落的屋舍,轻叹口气,问柯桃:“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柯桃迟疑着道:“东都?”
白干娘神色沉着:“高皇帝建国之后,这里才是东都,可是在那之前呢?”
高皇帝之前,且姑姑她还专门点出来问自己……
柯桃刹那间明白过来:“莫非——”
“不错,”白干娘颔首道:“高皇帝之前,这里又被称为青丘,乃是我们狐族的祖地之一!”
柯桃听得变了脸色:“那现在……”
狐族的祖地已经被人族占据,早就难以寻觅先古时期的痕迹了啊。
白干娘回首往事,神情感念,唏嘘不已:“是啊,这世道变得太快了。”
她从怀里取出来一张地图,展开之后,叫柯桃探头来看。
柯桃凑过去瞧了一瞧,就见这地图上几乎有一半地方都被标红了。
她有些不解:“红色的地方是什么意思?”
“傻孩子,红色的地方,就是我们狐族持有的地皮啊。”
白干娘慈祥地看着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这孩子的头发:“我进城去给你开个户,你有什么喜欢的,想要的,敞开去买吧,我们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
柯桃:“……”
柯桃木然道:“那我们失去的祖地……”
“唉,别提了,”白干娘叹一口气:“冷冰冰的祖地,变成了一长串温暖的数字!”
第77章
乔翎与猫猫大王一起骑在马背上, 跟随着那辆运载镜子的马车,一路来到了某座庄严富贵的府邸门外。
乔翎在神都城里做京兆少尹,又多有出入显贵之家, 见其府宅之外的陈设,就知道是高官门户, 再一瞧牌匾……
她觉得这事儿有些意思了:“原来是万家啊。”
猫猫大王不明所以道:“万家怎么了?”
乔翎告诉他:“万家也曾经出过一位相公呢, 只是折损在东都之乱里了,后来史书上的记述将他和其余几位相公一起抹去了,想必也不是多么光彩的人物。”
后来人几乎都不知道废帝在时, 还有过一位姓万的宰相。
但是此时此刻,想来东都城内,是没有人能够忽视这位相公的存在的。
只是如此一来, 这事儿就显得更奇怪了。
雷家的人载着一面镜子往万家的侧门来, 是意欲何为?
乔翎有些疑惑,目光却暂且从雷家那辆马车上挪开,转到了侧门外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那儿。
那棚子底下乌压压地挤着许多人,几个管事模样的妇人沉着脸站在最前边儿,面有愠色。
也不知是说了些什么,那乌压压的人群便像是被驱赶了的羊群似的, 迅速被言语打散, 很快又被汇聚成了稍有点歪斜的两条队伍。
乔翎在西边那条队伍里瞧见了一个熟人。
这个发现叫她有些讶异。
是羊三姐。
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 第一个对她伸出了援助之手的人。
当日羊三姐给她的围巾, 她都还好好地收着呢!
乔翎回忆着当日初见时候羊三姐的神态和举止, 很难想象不过几日之间,她居然就已经换了一副形容,要入万家为仆了。
她勒马停住,眼瞧着万家侧门外的那两队人不断向前行进, 如同两行肉禽,正麻木地走向屠宰场。
管事的婆子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瞧着,不时地说上几句,有人因她的三言两语而获得了另一种生活。
也有人因此被殒灭了希望,不得不僵硬着脸孔,顶着寒风离去。
终于轮到了羊三姐。
那管事婆子淡淡地瞧了她一眼。
因羊三姐背对着乔翎,是以此时此刻,她瞧不见羊三姐脸上的神情。
只看见有个穿着红夹袄、梳双丫髻的侍女从后边出来,脸上带着殷勤的笑,同那管事婆子说了句什么。
乔翎读懂了她的唇语。
她说:“王姨,厨房的周妈妈说,她那儿还缺个备菜的熟手……”
那管事婆子的脸色稍稍和煦了一点,点了点头,叫羊三姐:“过去吧。”
那侍女对着羊三姐使了个眼色。
羊三姐的反应好像是迟了一拍似的,回过神来,赶忙点头哈腰,大概是在对那管事婆子称谢。
羊三姐跟随着先前被选中的那些人进入万家,就此消失在了乔翎的视线当中。
乔翎瞧了全程,不免心想:三姐故意装得迟钝,想混进万家去?
又想:那侍女是她的内应!
她们想干什么?
正疑惑不解的时候,忽然间见那几个管事婆子暂停了选人的差事,从台阶上走下去,去迎雷家来人。
另有人挥舞着鞭子,像是驭使牛马一样驱赶那些排在外边的人,让他们把路让开,不要误了府里的大事。
自家夫人前不久才使人往雷家去提亲,这事儿管事们当然是知道的,这会儿雷家使人过来,怎么敢怠慢?
叫夫人知道,不得揭了她们的皮?
雷家的小厮们奉自家小娘子之令前来送礼,自然知道这份礼物对于万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们没敢送到正门去——那挑衅的意味未免也太浓了些。
其实哪怕只是送到偏门,挑衅的意味也挺浓的……
几个管事婆子想着雷家送东西过来,这婚事大概是十拿九稳了,有心以此去讨夫人的欢心,当下欢天喜地地迎上前来了。
哪知道喜事没迎上,迎头碰上了个晴天霹雳!
雷家的小厮往下搬那面镜子的时候,几个管事婆子还抢着过去帮忙,捎带着跟雷家人套近乎:“小哥儿,我们姐妹几个愚笨,不晓得贵府小娘子的精巧心思,送这么一面镜子过来,是什么意思?”
雷家小厮先行个礼,才说:“我只是转述我们家小娘子的话——这面镜子专门送给万家大郎,叫他好好照照自己,一个懦弱无刚的废物,他也配娶我?!”
万家的几个管事婆子听得呆在当场:“……”
雷家的几个小厮再行一礼,赶着马车,马蹄声与辘辘声中,飞速离去了。
乔翎听得震撼不已:“我靠!”
猫猫大王也听得震撼不已:“我靠!”
上门打脸啊这是!
一人一猫又忍不住想: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乔翎还有点遗憾。
可惜太叔京兆和宗正少卿不在这儿,不然,他们俩能把腿拍烂!
万家的几个管事婆子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隐瞒不报?
这是顶了天的大事儿,谁敢隐瞒?
可要是报上去……
依照自家夫人的手段,一旦迁怒下来,怕得叫她们脱一层皮!
有个反应快的胆战心惊地说:“夫人现下不在府里,想报也没地方报啊……”
雷家才刚被送来的那面镜子倚靠在台阶上,日光下明光熠熠,像一口幽邃的深井,悄无声息地注视着所有人。
……
万相公与其妻纪氏夫人往英国公府去了,万大公子在宫中值守,成年了的正经主子一个都没有。
倒是如雷家小娘子有琴一样,刚刚从弘文馆回来的学生有一个。
万道惠从自己院里一路杀到侧门外,终于在台阶底下,见到了那面饱含羞辱意味的镜子。
没得到主人家的吩咐之前,万家的侍从们不敢擅自进行处置。
万道惠脸色铁青,左右转着看了几圈儿,都没能找到个趁手的东西。
最后她恼恨得咬紧牙根,就近甩了一巴掌给身边的侍女:“都是傻子吗,就在这儿瞪着眼干看着?!”
万道惠伸手一指,厉声道:“还不赶紧把那晦气东西给我砸了扔掉!”
侍从们不敢作声,迅速依令而行。
万道惠站在门前,因为强烈的愤怒和巨大的情绪起伏,整个人都在打颤:“雷有琴,你这个贱人!”
她剧烈地喘息着,眸光含毒,左右扫视一下,对着几个管事婆子喝骂道:“叫这些个贱民在这里看着干什么?把他们都给我赶走!”
往府里招人这事儿是主母纪氏夫人的吩咐,管事婆子们自然得依令行事。
只是这会儿自家小娘子眼见着是要气疯了,谁敢违逆她的意思?
当下毕恭毕敬地应了声。
万道惠又叫人去套马:“我即刻就往雷家去——雷有琴欺人太甚!”
侍从们略微有所迟疑。
这一来一往,万家跟雷家只怕就真的要撕破脸了!
只是再一想自家小娘子的行事风格……
做坏了事,夫人要发作,起码也得等到夫人回来。
可现下要是不听小娘子的话,只怕立刻就要倒霉!
侍从们反应过来,迅速地应了声,便去套马。
那边儿万道惠一双眼睛几乎都是红的,含着惊怒,四下里扫射着。
“谁叫你在这里停住的?”
她抬手一指,叫那个勒马停在自己对面的人:“瞎了你的狗眼,敢看相府的热闹!”
“啊?”
乔翎叫她骂得一愣,很不解地反问回去:“有热闹不让看?”
万道惠:“……”
万道惠给气懵了。
关键是她哪儿想得到,这个人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她呛声?!
她勃然大怒:“你大胆!”
又吩咐左右:“还不把这个狂人给我拿下?!”
这话说得轻巧,左右却不敢贸然行事。
常言讲人靠衣装马靠鞍,如若是乔翎刚进东都城的时候,万家侍从听得自家小娘子吩咐,立时就会上前去试着将乔翎拿下。
可眼下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不是?
乔翎这会儿既有衣装,也有马鞍呢!
梁鹤庭知道她要骑马出行,专程使人为她选了一匹骏马,膘肥体壮,形体流畅,马尾巴都被整齐地编了起来,用金环束得整整齐齐。
乔翎这会儿又披着安国公的大氅。
万家的侍从们打眼去瞧,竟分辨不出是什么皮毛做成的,只觉日光之下光泽油润,毛发根根分明,显然不是凡品。
这样一个人,未知根底,谁敢过去拿她?
有个管家婆子小心翼翼地近前几步,低声同自家小娘子道:“小娘子,这人乘肥衣轻,看起来,只怕不是寻常门第出身呢。”
“我都没见过她,她能有多了不起?!”
万道惠冷笑一声,回身点了点自家府宅:“这可是相府!”
管家婆子心想:似乎也有些道理?
要真是贵客的话,相府的人没道理不认识啊……
到底不敢造次,迟疑着近前去,客气地叫了声:“这位太太,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乔翎下巴抬得高高的,神情倨傲,趾高气扬道:“你问我我就说,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她呵呵一笑,再一转身,手里边忽的多了一面铜锣。
“铛”一声脆响,敲了上去!
乔翎扬声大喊:“快来瞧快来看,雷家小娘子好心送明镜一面,让万大公子照照自己,一个懦弱无刚的废物,他也配娶雷小娘子?!”
乔翎扬声大喊:“快来瞧快来看,万小娘子破防啦!”
这一句喊完,当下“铛铛铛”,狠敲起了锣!
万道惠:“……”
万家其余人:“……”
万家的府宅本就处在交通要道上,车马不绝,原先看热闹的人瞧着万道惠气势汹汹的出来,忖度着要惹火上身,就赶紧溜了。
这会儿再听见闹起来了,可不就得探头来瞧瞧动静?
万府侧门两边儿,逐渐有人大着胆子围了过来。
乔翎哈哈一笑,敲着锣,一抖缰绳,扩大战场:“快来瞧快来看,雷家小娘子好心送明镜一面,让万大公子照照自己,一个懦弱无刚的废物,他也配娶雷小娘子?!”
乔翎扬声大喊:“快来瞧快来看,万小娘子破防啦!”
万道惠:“……”
万道惠气急败坏:“你这狂徒!”
又赤红着脸,叫左右:“都死了吗?还不把她给我抓住,押下来打死!”
万府侍从们眼瞧着闹大了,心里边儿也是一阵阵地发苦。
饶是知道这女子来历神秘,也不得不蜂拥过去:“你自惹的祸事,这可是相府!”
乔翎“铛!”一声敲在锣上,同时冷笑出声:“相府怎么了,相府很了不起吗?!”
她自袖中取出一份名帖,一甩手砸到来人脸上。
万府侍从赶紧弯腰捡起,打开一看,脸色顿变!
他犹豫着对乔翎行个礼,拿着这份请帖,小跑着往万道惠面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