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三月春

    赶来的陈伯山愣在原地,旋即反应过来要把陈南屿送去医院。
 




    “去附属医院。”坐在副驾驶的陈伯海突然转目紧盯他,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身上有被酒精腌透的颓败。
 




    陈伯山担忧地回头看了眼,咬咬牙关用力转动方向盘,去了离单位楼更远的附属医院。
 




    左眼结膜撕裂加挫伤,右眼尾划伤,但好在伤口不深范围小,胶黏即可,不需要缝针,那些血大半是陈南屿跌坐下去时,按到碎玻璃的伤口。
 




    “算了,我管不到他,你把他带回去吧。”那是陈伯海在门外说的最后一句话。
 




    陈伯山推开门看着比任何人都静默的少年,叹了口气,蹲下身问:“小屿,小叔带你回去好吗?”
 




    少年下巴颤了颤,语调里掺着鼻音,“小叔,我的书都没了。”
 




    “......你别怪你爸,他只是.......”陈伯山沉沉叹息了声。
 




    陈伯海职业生涯因为长期酗酒走到尾声,控制不住的走神让他在那天下午差点出现医疗事故,他把这一切归咎到了梁惜文身上,陈南屿正好撞到枪口。
 




    他被迫请了很长一段假,长到陈伯山可以帮他去学校补领一套书,再一本本帮他包好书皮写上名字。
 




    上初中已经没人再这样做了,陈南屿摇摇头:“小叔,我们班没有人包书。”
 




    陈伯山有点不好意思,他没孩子,只是看到附近的小学生开学那段时间都热衷于买这个,笑道:“我都忘记了,小屿已经是大孩子了,那要不,我帮你把这些课外书都包起来。”
 




    陈伯海说让陈伯山把他带走,是完完整整的带走,连那些课外书也不例外,陈南屿点点头,伸手向前摸索了一下,陈伯山立马把泡好的决明子茶塞到他手里。
 




    “晚上,我们吃南瓜焖饭好吗?”
 




    “好。”陈南屿握着温热的水杯,扬起一个笑。
 




    手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纱布拆了,混在一起的饭菜能避免他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增加吃饭的负担,时间好像又平和下来,清苦的中药香取代了刺鼻的酒精味。
 




    一种感官被蒙上,另一种感官就会被放大,陈伯山独自经营着这家离公交站不远的药店,来来往往的人不少,陈南屿开始对声音变得敏感。
 




    午后下起暴雨,窗外雷声阵阵,陈南屿揉了揉耳朵,突然听见有人推开了闭合的玻璃门,陈伯山的声音混着杂乱的雨声传来,好似在邀请屋檐下的人进去避雨。
 




    有些耳熟的女人声音传来,看来是以前来过的客人,陈伯山倒了两杯热水,应着天气随意攀谈了几句,随即,陈南屿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在对陈伯山道谢。
 




    女人和陈伯山无事闲聊了起来,药店不大,几个人坐在一起,方凌萱望着窗外让人压抑的天空,又看向戴着耳机的陈南屿,扭头对江渺说:“快把这周的作业拿出来写了,明天还要去补习班呢。”
 




    江渺哦了一声,从书包里把作业拿出来,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写得了作业,陈南屿就坐在她对面。
 




    笔尖装模作样地在草稿纸上摩擦,窗外雷声阵阵,江渺偷偷瞟了好几眼。
 




    怎么还没好。
 




    方凌萱不好意思干坐着,说正好入秋了家里要备点感冒药,两人走到货架旁挑选。
 




    “你在画画?”
 




    江渺愣了一下都没反应过来陈南屿是在对她说话,连忙低头看向一塌糊涂的草稿纸,甚至都忘记了刚刚方凌萱在这里说的是让她写作业。
 




    “......嗯。”
 




    两人安静下来。
 




    或许是知道陈南屿看不见,她又自以为隐秘地抬起头。
 




    陈南屿笑了笑,“在画上什么?”
 




    “随便画的。”江渺好奇瞧着那层白色绷带,“你不是在听单词吗?”
 




    陈南屿点了点耳机,嘴唇呈现一个好看的弧度,“没有开。”
 




    学校都会发英语磁带,银白色的随身听并没有按下播放键,只是每个进来的客人都会朝他问上一句,陈南屿才会戴上耳机。
 




    “我记得你。”
 




    江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心提到嗓子眼,什么情况?
 




    “你们两周前来过。”陈南屿说:“你也是渝城五中的?”
 




    抛高的心跳霎时掉了下去,江渺点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连忙嗯了一声。
 




    陈南屿望着眼前模糊的身影勾勾嘴唇,“初一?”
 




    “你怎么知道?”江渺低头看向自己的校服,上面也没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