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萤火虫

    晚风混着木炭熏烤的浓烈辛辣,陈南屿找了个逆风的位置,只剩下淡淡的烟熏味。小长假刚过,周边支着的小摊围坐着不少人。
 




    江渺吸吸鼻子,在他身上闻到了另一种烟雾的味道,“你吸烟了?”
 




    不仅如此,他身上笔挺干净的白衬衫还沾着一股白酒味,江渺很容易就联想到一些交际的场面。
 




    “味道很重吗?”空气里气味混杂,陈南屿低头在领口处闻了闻,“应该是在包间沾上的味道,抽烟的人太多了。”
 




    这种需要应酬的时刻总是避免不了,年少时因为陈伯海的缘故他并不喜烟酒的味道,敏感的气味犹如午夜化不开的浓雾将他锁在每一个噩梦里,但走入社会,又要快速融合适应这套默认的社会法则。
 




    他说着往旁边移,被江渺按住手腕,“我没说讨厌。”
 




    刚好老板将炒好的热菜端上了桌,顺带放了几罐冰镇的啤酒,这种街边小摊总是重油重辣,红彤彤的辣椒一下勾起食欲。
 




    江渺收回手,指尖敲在易拉罐上,“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否则陈南屿怎么会没头没尾地说上那样一句话,他们分明早上才一起出的门。
 




    陈南屿笑笑,温声开口:“不是说好了一起吃饭。”
 




    见他不想说,江渺也没继续揪着不放,想起问:“李恬没事吧?”
 




    “应该没事,医生查完又拍了片子,没找到原因,说可能只是因为紧张引起的腹痛,晚上已经好多了。”陈南屿拉开面前的啤酒推过去,不管是电话里还是现在,他都说得轻描淡写,可眼底的无奈和疲倦骗不了人。
 




    和李恬相处也有一段时间,江渺不觉得她心理素质有这么差。陈南屿自然也明白这里面的猫腻,但他充当兄长的身份太久,总是不自觉就会揽一部分责任。
 




    江渺看破不说破:“她是个有主意的人。”
 




    陈南屿怎会不知,在李恬之前,他曾经有个更有主见的妹妹。
 




    暖风吹得人昏昏沉沉,他的目光落到江渺的脸上,突然想起一些往事。
 




    那是他上高中的第一年,江渺被教导主任怀疑早恋叫进办公室,她不服气地仰头质问:“难道这世界上异性相处就只有恋爱一种关系?”
 




    教导主任怔愣住,江渺成绩名列前茅,本来只是想警戒两句做做样子,结果被这么一问脸上挂不住,怒气之下敲着桌子说要叫家长。
 




    江渺抿着唇,就是不让眼泪掉下来,“叫就叫,反正我问心无愧。”
 




    或许是一声唤醒了什么,陈南屿站在门外,第一次明白问心有愧是什么感受。
 




    哪怕提前和老板打过招呼,江渺还是低估了蓝湾镇的辣度,抓着面前的啤酒往嘴里灌,瞟到陈南屿沉默的视线时眼眸微顿,只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她曾经错过了很多次这样的目光。
 




    “怎么了?”
 




    陈南屿别开目光摇摇头,把凉菜换过去给她解辣。
 




    不过是结个账的功夫,桌上剩下的半罐啤酒也见了底,江渺酒量一般,但架不住蓝湾镇的辣太会伪装,初入口还觉得甜,等反应过来已经脸都热红了,眸中半盈着水光,把手贴在脸上降温。
 




    陈南屿回来看她撑在桌角摇摇欲坠被惊到,蹲下身把她背在背上。
 




    瘦伶伶的手臂虚搂住他的脖颈,都没什么重量,草丛虫鸣迭起,四月中上旬的蓝湾镇香气馥郁,含苞待放,紫茉莉和月见草沿着古镇的墙角密布,远处飘起幽亮的光点,飞过来,好奇地绕在他们周围。
 




    酒精反应在暖风中加速酝酿,江渺眼皮沉沉,伸手去抓,长发顺着颈线向下滑落,好巧不巧,有一缕顺着弧度刚好落入陈南屿的衣领,修剪整齐的发茬随着步伐,时不时在他锁骨处不轻不重地戳一下。
 




    不痛。
 




    但是很痒。
 




    再往里走,沿途的路灯坏了一盏,萤火虫更加明显,小小的星光飞舞在草丛灌木之间,先前那只停在陈南屿的耳边,江渺抓了两下觉得累,放下手晕乎乎地对着它吹气。
 




    陈南屿没说话,默默收紧了手臂,脚步平稳地踩在光滑的青石板上。
 




    江渺毫无察觉,赶走了萤火虫趴在陈南屿的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大部分是江渺在说,陈南屿偶尔回两句。
 




    好不容易走到明亮处,有一棵粉色的樱树从高墙里探了出来,顺着墙角撒了一地的花瓣,陈南屿贴着另一侧的墙壁,没直接踩上去。
 




    江渺看在眼里,脑子又开始控制不住地乱想,陈南屿读书时便是这样,他太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同理心太重,好像谁卖可怜都可以得到他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