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陈光阳,我又欠你一条命
普车卷着一溜黄烟,吱嘎一声甩停在东风县火车站台边上,刹车片那股子焦糊味儿混着尘土气直冲鼻子。
李卫国推开车门蹦下来,帽檐底下那双眼睛亮得瘆人,一把薅住刚下车的陈光阳胳膊就往站台里拽。
“快点!光阳!紧赶慢赶总算没误了点儿!”
李卫国嗓子眼儿都带着火星子,“刚接到的线儿,海关那头,今儿放过来一批‘杂鱼’,走铁路!
说是些毛子那边的‘违禁品’,手表、皮货、还有他妈不知道啥玩意儿的小零碎!车皮就在这趟进站的货列尾巴上挂着!”
陈光阳被拽得一个趔趄,站稳了才拧着眉头掏烟。
火柴皮“嚓啦”一声,青烟混着站台上那股子煤渣子、铁锈和机油味儿,一股脑钻进肺管子。
“操,李哥,这事儿你们局里自己个儿搂了就完了呗,非得拽我来嘎哈?我又不是你们编制内的,分东西也轮不上我,白瞅着闹心。”
他吐着烟圈,眼神扫过站台上几个穿着制服、明显也是得了信儿、正伸着脖子往铁轨尽头瞅的公安,脸上没啥兴致。
“你他妈说的这叫人话?”李卫国一巴掌拍在陈光阳后背上,劲儿大得跟熊瞎子蹭树似的。
“功劳不功劳的先放边儿上!这他妈叫‘福利’!懂不?上头发话,‘杂鱼’上岸,见者有份儿!孙威特意叮嘱的,说啥也得把你叫来!咱哥几个啥时候亏待过你?这回弄好了,给你整件毛子呢子大衣!厚实着呢!冬天进山打狍子,裹上那玩意儿,枪都冻不哑火!”
陈光阳咧咧嘴,没搭腔,拇指蹭了蹭下巴上新冒出来的胡茬。
这年月,这种“灰色福利”大家心照不宣,缴了十件,报上去七件,剩下三件内部消化。
算是对他们这帮刀头舔血、脑袋别裤腰带上干活儿的人的犒劳。
他倒不是真稀罕一件大衣,主要是李卫国这份儿把他当兄弟、有好事绝不落下的情义,让他没法硬着脖子说走就走。
“得,来都来了,就当给李哥、孙哥站脚助威,顺便开开眼,看看到底啥毛子‘杂鱼’这么勾人。”
他把烟屁股往地上一扔,厚实的棉胶鞋底碾上去,滋啦一声。
呜……
沉闷的汽笛声撕破了空气,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涩响,由远及近。
大地开始微微震颤,铁轨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一个庞大的、喷吐着滚滚浓烟和白雾的钢铁巨兽,喘着粗气,哐当哐当地驶入了站台。
车头巨大的红色轮子碾过铁轨连接处,发出沉重的撞击声,震得站台的水泥地都在晃悠。
车皮大多是闷罐,偶尔夹杂着几节平板,上面用粗麻绳和油布捆扎着些看不清模样的机器和木材。
散发出一股长途跋涉后的油污、铁锈和风尘仆仆的味道。
火车“哧……”地一声,排气管喷出大股灼热的白汽。
像一条疲惫的巨龙终于停下了脚步。
巨大的惯性让沉重的车厢连接处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车钩砰砰地撞击着缓冲器。
好一阵才彻底安静下来,只余下锅炉冷却时金属收缩的轻微噼啪声,以及蒸汽泄露的嘶嘶哀鸣。
“走!最后那几节!”
李卫国扯着陈光阳的胳膊就往车尾方向冲,几个早等着的小公安也呼啦啦跟了上来。
站台上负责接应的铁路公安老赵已经等在那儿了,手里晃着个大号手电筒。
朝一节挂了个歪歪扭扭写着“杂品”字样木牌的闷罐车皮指了指,压低声音:“就是这节!锁都锈死了,得用家伙事儿撬!”
孙威那大嗓门已经嚷嚷开了:“锤子呢?管钳子给我!他妈的,毛子的东西还藏得挺严实!”
他撸起袖子,露出半截毛茸茸的胳膊,就要亲自上手。
陈光阳没往前凑,抱着膀子靠在一根冰冷的铸铁柱子上,眯着眼打量着这节灰扑扑、漆皮剥落的车皮。
就在孙威的铁锤“咣当”一声砸在锈蚀的大铁锁上,火星子四溅的瞬间,一阵风打着旋儿,贴着车皮缝隙卷了过来。
风里裹着一股味儿。
一股极其浓烈、极其新鲜的尿臊气!
还混杂着一种……像很久没洗澡的人身上捂馊了的汗酸味,甚至隐隐透着一股……血腥的铁锈味?
这味儿不对!
太他妈不对了!
海关“杂鱼”顶多是些新皮子、新表带的味道,或者受潮的木头箱子味儿。
这尿臊味儿浓得冲脑门子,还带着活物的热乎气儿!
绝不是什么死物!
陈光阳浑身的汗毛“唰”一下全立起来了!
像炸了毛的猞猁!
那股子无数次从生死边缘磨出来的直觉,像通了高压电一样瞬间窜遍全身!
他放在后腰上的手,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刷拉”一声,那把随身带着、保养得油光锃亮的捷克7手枪已经稳稳地拔了出来。
几乎在枪柄入手的同时,拇指一蹭,“咔嗒”一声脆响,保险已经弹开!
“操!孙哥小心!!”
陈光阳的吼声像炸雷一样在站台上炸开,盖过了锤子砸锁的噪音!
晚了!
就在陈光阳示警的同一刹那,那扇沉重、锈迹斑斑的闷罐车铁门,竟被人从里面猛地向外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