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光阳哥,你咋好像让牛犊子舔了呢?
他叼着烟卷,抬手搓了把精悍的头茬,眼神瞟过王栋梁桌上那个老式座钟。
快晌午了。
“局长,李哥孙哥。”
陈光阳声音不高,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实在劲儿,“这边要没旁的事儿,我先撤了。
媳妇月份大了,眼瞅天冷,东风县那小供销社东西少,红星市大,我寻思赶紧去供销社踅摸踅摸,给大人孩子添点嚼谷儿。”
王栋梁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尽,闻言连连点头,掏出自己的“大前门”烟盒就往陈光阳手里塞:“对对对!老婆孩子要紧!老弟是讲究人!快去快去!
市里这供销社五层楼呢,老鼻子东西了!让你好好开开眼!”他又扭头对李卫国和孙威道,“卫国,回头你派个车,等陈老弟买完东西给送过去!”
李卫国笑着应下:“放心吧局长,光阳的事交给我。”
孙威更是干脆,上前一步搭上陈光阳的肩膀:“干爹,走!我让楼下小刘开车送你过去!你一个人大包小裹的多麻烦!”
“别介!”
陈光阳抬手挡开孙威,狗皮帽子往头上一扣,“你们俩新官上任三把火,麻溜儿办正事儿!
我这么大个人还用送?几步道儿的事,正好溜达溜达瞅瞅市里啥样!”
他一摆手,动作利索得像撵苍蝇,“走了啊,卫国、孙威,回头有啥要我搭手的,只管吱声!”
说完,不等两人再挽留。
高大的身影已经大步流星出了办公室门,那件半旧的军绿棉袄下摆被带起一阵风,消失在走廊拐角。
红星市第一供销社。
门楣上挂着崭新红底白字的木头牌子,在满是煤烟灰的空气里也显得气派十足。
足足五层的水泥楼,窗户比东风县的大了一整圈,玻璃擦得锃亮反光。
门口两溜水泥台阶宽得能跑马车,上头踩出来的积雪早被扫到两边,堆成了矮墩墩的灰白色雪坨子。
正是买货的钟点,进进出出的人流不断,自行车铃铛声、小娃哭闹声、熟人打招呼的寒暄声响成一片。
陈光阳站在这大楼底下,仰头眯着眼瞅了瞅。
这气派劲儿,搁东风县确实没见过。
他把烟屁股在雪堆上碾灭,抬脚就进了供销社大门。
一股子混合着布匹染料味儿、搪瓷缸子铁腥气、糕点甜香和臭胶鞋捂巴味儿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
嚯,豁亮!顶棚上挂着好几个蒙了灰的日光灯管,虽然没全开,光线也比东风县那昏暗供销社强得多。
一水的水泥地面打磨得溜光,左右两边是齐顶高的大木头柜台,刷着土黄色的油漆,玻璃柜台面底下塞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
靠门口是卖副食品的柜台,人头攒动。
几个穿着白大褂、套着蓝布套袖的女售货员忙活得脑门冒汗。
玻璃柜台后面,摞成小山的海城精白挂面,这玩意儿东风县压根没有!、油纸包的天津十八街大麻花、竹篾筐装的高邮咸鸭蛋,还有散装五颜六色的水果硬糖,看得人眼馋。
旁边一溜摆着红皮铁罐的上海光明牌奶粉、印着大胖小子图案的麦乳精,还有东风县供销社过年才有点存货、平常根本见不着的桃酥和槽子糕,油汪汪地躺在秤盘里招人。
左边大片区域是布匹和成衣。
一排排高大的木头架子,层层叠叠挂满了厚实的棉布、滑溜的“的卡”、结实耐造的劳动布。
陈光阳一眼扫过去,看到几块颜色特别鲜亮的绒布,一块是水红底子带小白花的,一块是墨绿沉静的。
他心里琢磨开了:“媳妇肚里那个快落了,先弄点软和的红绒布预备小襁褓,那墨绿的真衬媳妇那双桃花眼,开春了给她做件薄棉袄肯定好看。?三·8,墈¨书¨旺+ ^蕞·薪.蟑_結*哽~鑫!哙~”
旁边成衣柜台人更多,挂着样式时兴的蓝色呢子中山装、驼色翻领羊毛衫,标价牌上的数字能看花人眼。
他挤过去,给大龙拿了支双鹿牌的吸铁石铅笔,给二虎挑了个崭新的铁皮铅笔盒盒盖上印着开坦克的小兵,又专门给小雀儿买了盒24色的蜡彩笔。
媳妇最近总念叨腰酸,他又在五金杂品柜台那称了半斤最好的红毛线,预备给媳妇织个护腰。
他提着越来越沉的大网兜,里头叮当作响……
给媳妇买的麦乳精罐头,给孩子们买的槽子糕和蜡彩笔,自己怀里还抱着那两卷颜色鲜亮的绒布和沉甸甸的红毛线。
挤出拥挤的主柜台区,朝门口走去。
供销社门口水泥台阶上,几个穿着开裆棉裤、脸蛋冻得通红的小孩正互相推搡着追逐嬉闹,脆生生的笑声在冷空气里传得挺远。
其中一个扎着两根翘翘羊角辫、约摸五六岁的小丫头,穿着红底碎花的小棉袄。 大概是跑急了,没注意台阶旁边堆着积雪的斜坡,小脚一滑,“哎呀”一声,整个小人儿就朝着台阶下边那片冻得灰白、落满了浮雪的河面骨碌过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小河离供销社门口不过丈把远,秋天时候是条活水小渠,连通着市里的人工河。
眼下入了冬,水面早冻上了一层冰。
前几天气温回升过,这两天又猛降,冰面子冻得不匀实。
小丫头刚好撞在了一片看着发乌、冰层特薄的区域上!
就听见“咔嚓……哐啷!!”一声刺耳的脆响!
那小丫头脚下的冰面猛地炸开几条狰狞的黑缝,瞬间像被砸碎的玻璃一样塌陷下去!
冰冷的河水立刻翻涌出来!小丫头连一声完整的“救命”都没喊出来。
头顶那对鲜红的羊角辫只在黑窟窿口的水面上惊恐地晃动了一下,瞬间就被墨绿色的冰水吞没了,只有一只穿着小红棉鞋的小脚在浑水里挣扎了一下,也迅速沉了下去!
“妈呀!孩子掉冰窟窿里啦!!”
“救命啊……谁家孩子掉冰眼里了?!”
门口进出的顾客和路边几个等活的板爷瞬间炸了锅!
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粗嘎的吆喝声混成一片,几根手指头哆嗦地指向那个翻着黑水、冒着寒气还在不断碎裂扩大的冰窟窿!
有人想冲下去,可看到那黑洞洞的窟窿眼和咔嚓嚓还在蔓延的冰裂纹,吓得又缩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