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父亲”滤镜

    简易走在前面,步伐轻快,还哼着一支歌儿,像是完全忘记了还有个小孩跟在身后。
 




    万古青捧着酸奶,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也不敢说话。
 




    两人彼此沉默着,走了相当长一段路。
 




    “你今年几岁啦?”
 




    “啊?”
 




    简易的提问来得太过突然。万古青茫然地仰头望着前方停在蔬果摊前正在挑选蔬菜的身影,好一会儿才记起要回答。
 




    “好像是……八岁。”
 




    “八岁吗?这个年纪该上学了呀。”
 




    简易把选好的土豆和菠菜递给店家称斤,回头笑看着他:“你有上学的意向吗?”
 




    上学?
 




    万古青反复在唇齿间咀嚼这个词,感到熟悉又陌生。
 




    在贫民窟,有机会上学的孩子很少。可只要有能力,父母总会咬牙想办法送孩子去上学。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走出这里。
 




    可万古青显然不在那些有机会上学的孩子当中。他的任务只是熬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日子,在太阳落下之后入睡,在天刚蒙蒙亮时起身,为自己一整天的温饱奔走。
 




    翻垃圾、捡残羹剩饭,用各种手段延长生命。
 




    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将他从回忆当中拉回。
 




    她问:“你想上学吗?”
 




    万古青张了张嘴,最终摇头:“我不知道……”
 




    那太遥远了。
 




    他见过抱着书本结伴去上学的孩子,也听到过他们的背书声。可万古青不知道,他该不该对此感到羡慕,该不该心生向往。
 




    从前,他只羡慕过能吃饱、有柔软的床的人家。
 




    “那就是不排斥啰。”
 




    无论听到怎样的回答,简易面上的笑容都不会有变化。
 




    她把装着蔬菜的塑料袋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篮子里,拍了拍万古青的肩膀。
 




    “既然如此,去试试吧,说不定就改变命运了呢。”
 




    简易把万古青领回了家。
 




    她的家在距离贫民窟和黑市很远的地方,坐了半个小时的汽车才到。
 




    那是万古青第一次坐汽车,忍不住透过车窗看向街道,去看他从未见过的、城市的车水马龙与霓虹灯光。
 




    市里的人口虽然也很多,但要比贫民窟有序得多,穿得也要更体面。
 




    短短半个小时,万古青见到了好多穿着与简易相似的人。
 




    简易这身打扮已经很朴素了,可在黑市和贫民窟里,仍旧较为突出。
 




    可现在,万古青更像一个异类。
 




    他本能地心生退缩,正如最初见到简易的时候。
 




    他要在这里工作吗?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在这么陌生的环境里?
 




    这么一想,万古青心里原本因为见到新事物而激起的兴奋感被冲淡了不少。虽然目光还在看向窗外,心思却已经飞走了,飞回到了贫民窟里的那个窄小棚屋。
 




    简易一路上都很专注地开着车,最多在中途又开口问了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
 




    聊这么久连个称呼都没有,属实尴尬。
 




    “邻居们叫我……万古青。”
 




    万古青倒觉得没什么。
 




    贫民窟的人实在太多了。大多数时候,人们用工作去称呼某个人——卖饼的一家、缝补的女人……
 




    像万古青这种不被父母关照、全凭邻居救济的孩子,有时连名字都不会有。
 




    简易也想到了这点。
 




    她试探性地问道:“不错的名字呀,谁给你取的?”
 




    万古青,万古长青。
 




    如果简易猜得不错,取这个名字的人应该含着对孩子真挚的祝愿,希望他长命百岁。
 




    虽然用的不太恰当,可重在心意。
 




    可见,还是有在乎万古青的人在的。
 




    “不知道。邻居说,这三个字缝在我的衣服上,就这么叫我了。”
 




    缝在衣服上?
 




    简易思索着,贫民窟的文化程度有这么高吗?
 




    多半是有人先这么叫过他,邻居听到了,也跟着叫。当然也有可能是真的那么凑巧,有人正好识字,正好认出了衣服上的绣字。
 




    想太多没意义。无论结果如何,那都是万古青过去的事了。
 




    他现在,更应该看向未来。
 




    到达小区,找到居民楼,坐上电梯,直达十七层。
 




    简易轻车熟路,万古青全程既新奇又害怕。
 




    在他感到不安的时候,简易很少言语安慰。
 




    她只会摸摸小脑袋,拍拍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