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36天局小说故事

第8章 天网恢恢(第3页)

 周坚欲唤一声“女儿”,可是老觉喉咙被什么卡住。“你们是谁?”倩女问得好奇怪。 

 “难道认不出来?”赵武问:“我是勃——唔,不,我是赵武啊!” 

 “噢,你不是……勃哥,怪不得……杀死我爹。”“别胡说了,你亲爹在这儿呢!”赵武的手指向周坚。倩女瞥了一眼周坚…… 

 “你到底信不信你娘的话?”周坚问。“娘……娘……”倩女喃喃自语。“还是认认亲爹吧!”赵武劝着说。“亲爹?”倩女又在自言自语。 

 “唉!我的乖女儿!”周坚显得激动起来了。 

 倩女突然以手掩面,不顾一切地狂奔而去。周坚愣住,想追赶却抬不起脚来。 

 正是此时,有宫中使者飞马而来,道是国君有旨,宣赵武入宫说话。 

 赵武清楚,国君召唤必有封赐,而且绝非一般的封赐。君命难违,赵武只好拨转马头,望着倩女的背影,安慰周坚道: 

 “周大叔不用愁,她会回来,一定会回来的!” 

 7 

 程婴浑浑噩噩、莽莽撞撞,记不清是怎样重上首山,弄不明昨晚睡在什么地方?又是谁把他引到这里来?如今的他,正坐在那堆土坟前。但见此坟与多年前一样,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芜杂。不如依据什么,他一口咬定这土坟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牵连,很想挖开看个究竟,却不敢贸然行动。 

 天已经亮了,太阳还不肯露面,是被云遮去,或被雾蒙住了? 

 啊,一片愁云迷雾! 

 程婴自已也搞不清,明明苦日子熬到了头,为什么反而消沉下来?他强迫自己好好地回忆一番。忽想起那天同韩厥、赵武一道入宫,新君晋悼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难道为此而心灰?好像有关,又好像不大相关。“虎毒不食子……”啊,难道因为这句话? 

 程婴不得不承认,正是这句话,促使他离开了人群,回到家里,极想同妻子相拥大哭一番,偏偏适得其反。他莫名其妙地感到,贤妻有些不贤。试想,当初作为孩子的生母,要是坚决不肯交出亲儿,也许今天不至于这般难受;又想,现在的妻子,要是大哭大怨大骂一番,也许心情会更好些。偏她要强作欢颜,简直令人作呕!“你连虎狼都不如!” 

 该死的屠岸贾,剩下最后一口气,居然丢下这句话,使程婴一刻也无法安宁。他明知那是坏人说的话,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却不知为什么,那句话老在耳边回荡。 

 “虎毒不食子……” 

 跌坐于地的程婴,双手紧紧地捂住双耳,再用两个膝盖,将头、手夹住,夹得紧紧的,这样总算好一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处在朦胧中的程婴,仿佛听到众多人群的脚步声,而且愈来愈近,甚至已靠近他身边…… 

 “爹……”分明是赵武的声音。 

 程婴把头埋在两膝间,故意装着呼呼地睡,但觉得赵武轻手轻脚地来到身边,又轻声细气地呼唤着。程婴忍不住抬头,果然见到赵武跪在地上,身后还有不少随从。 

 “嗲!\\\" 

 “我不是你爹。” 

 “不,你往日是,现在也是,将来更是,甚至比亲爹还亲!” 

 如甘泉入口,程婴直觉甜丝丝的。“谁教你找上山来?” 

 “爹,因为你的失踪,不但孩儿及韩将军着急,连国君都给惊动了。所以下令,无论如何要把你找到,然后用驷车载入宫中,国君要亲自赐封。” 

 “这是真的?” 

 “孩儿就是有包天之胆,也不敢欺骗爹爹!” 

 程婴一阵激动,从地上站了起来。可是……周围哪有一个人影 

 该死的,原来在作梦!他的心情更恶劣了,好想大哭一场。 

 这时候,不远之处却有人击瓦而歌:“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于我归息……” 

 凭这熟悉的歌声,程婴断定就是那位老者。“程先生,别来无恙?” 

 这回肯定不是作梦。“果然是老先生。”“不,我不姓老,姓董。”“姓董?” 

 “对,草之下,轻之反……”程婴想起那个哑谜,顿然有悟。“那么,先父犬抱瓜,又作何解释?”“不敢再相瞒了,我乃董狐的后代。”“狐?是晋灵公时期的史官?”“而我是野史官。” 

 “这般说来,你当真是人不是神”“确确实实的人。” 

 “可是,在我的心目中,你始终是个谜。”“迷在哪里?” 

 “多着呢!”程婴说:“譬如,老先生何以童颜不改,又为什么爱唱‘蜉蝣”之歌?” 

 “一句话,是此歌使我老而不朽。”“这首歌的含义是什么?” 

 “你见过蜉蝣没有?”董老说:“蜉蝣的翅膀,如楚楚之霓裳,采采之羽衣,却于生命无补,它朝生而暮死。人生,不也是如此么?” 

 “老前辈原来参透了人生?” 

 “还是说说你自个儿吧!何故消沉如此?” 

 “可惜你并非神仙,哪能了解我程婴的难言之隐?”“那老朽就明指了!”董老直言不讳地说:“你自负有功,又觉得心虚;最好有人寻上来,用驷车大礼把你载入宫,让国君当面赐封。偏偏无人寻上来,遂使你伤心不已。”程婴无比惊讶地看着董老。 

 “我想奉劝你,别指望了!”董老不客气地说。“就算你猜对了,能告诉我为什么?”“他们正忙着呢!” 

 “谁是“他们’?又忙着什么?” 

 “且别说国君顾不上你这个小百姓,就拿韩厥来说吧!他已于昨天被封为晋国第一卿,许多正待解决的朝政,正靠他去处理呢!再说赵武,”董老不容程婴插话,兀自接下说:“他要做的事更多呢!也在昨天,晋悼公新封六卿,赵武是其中之一。他既要忙于走马上任,更要重新厚葬并祭奠他的祖父、父母,以及当初死去的赵氏三百口。在他看来,你必定会 

 十分高兴,也不会失踪,岂知你……” 

 “他敢将我忘了?”程婴发怒地说。 

 “那也未必,只是你对他不能太过苛求。” 

 “就算这样,但老先生能否说说,世人将如何看待我程婴?\\\" 

 “这个吗?”董老想了想说:“仁见仁、智见智,不一而足,正如《周易》所说:“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 

 “那你对我将作何评说?” 

 “这个世界的是非既乱,好恶难明,我不敢妄言。”“前辈不妨试论一下,指点我一个方向。”程婴恳求着。“好!”董老不再推辞,侃侃而谈道:“先生念一饭之恩,思以身相报,仁也;见恩家危难,不惜以亲儿替死,义也;义无 

 二信,信无二命,十多年如一日,信也!君乃当世受之无愧的仁人义士也!” 

 如春风拂面,程婴来了精神!“会不会有截然不同的说法?”“恕我不多言了!”董老又拒绝。 

 “前辈不必顾虑,就当作戏言说来听听。” 

 “也罢,我就举一个例子吧!”董老又说:“齐国管仲临死之前,曾在病榻上论为相的人选。当时齐桓公欲让易牙接替宰相之职,管仲大加反对。恒公却说:易牙因寡人厌食,不惜烹其子作美味以适寡人之口,他爱国君胜于爱子,还有什么可疑?管仲则道:人情最大莫过于爱子,其子尚且忍杀,何爱于君?禽兽不如也!” 

 程婴犹如受当胸一击,差点昏倒,复又想起屠岸贾的最后骂语,他更是站立不稳,霍地萎坐于土坟之顶。 

 “小心!”董老提醒他说:“勿碰坏坟冢,否则哑子一定不依!” 

 “哑子?”程婴忽记起多年之前,那个神秘莫测的稚子,又涌出许多不可解之谜,情急地说:“老先生,老前辈,我今别无他求,只望你告知:哑子乃谁家血脉?这个土坟埋葬的是什么人?当年我亲儿的尸体,又是谁所偷?” 

 “问得太多了,教我从何回答起?” 

 “那你先说说,我的亲生骨肉,那个代赵氏孤儿而死的我儿程勃,尸骨今在何处?” 

 “他……就葬在这土坟之中。” 

 “啊!果然不出我之所料!”程婴扑通一声,跪下痛哭道:“我的亲儿……” 

 “好个程婴,岂不知父拜子,有悖人礼也!好在这个土之坟中,只存衣冠而已。” 

 “这又怎么说?” 

 “何必问太多,知道了,也只能徒增你的悲怀罢了。”“不!我一定要知道个详细,不然,我要挖开这座土坟!”程婴近似发疯,竟然真的用手在坟上挖起来。突然间,来了一个小伙子,冲上前来,把程婴一推。程婴正待发作,一看竟是发呆了。 

 你道这小伙子是谁原来就是当年的那个哑子。尽管他已长高了,但程婴一眼便认出来。而且凭直觉,此子是程家血脉。 

 “啊,我的亲儿!”他直扑上前,迫不急待地想抱住对方。 

 岂知哑子用力一推,程婴摔个仰面朝天。但见哑子怒目相视,那神色、那目光,好像在斥道:你比虎狼还不如,有何面目认亲儿? 

 程婴昏倒在地,待他醒来时,老者既已远去,哑子更无踪影。他似乎明白了一切,不敢再看土坟一眼,跌跌撞撞而走,不知不觉地来到公孙杵臼的坟前。他看着、看着,如哭如笑,似嗟似怨地说: 

 “公孙兄,你毕竟比我聪明……” 

 他又东找西寻,终于寻到当年捧死亲儿的那块石头,又似疯非疯、似狂非狂,突然一个屈身,猛地将头撞向那块石头,直至喷血为止! 

 8 

 程婴自尽的消息,不知如何传到赵武耳里。人们获悉,当赵武寻到养父的遗体时,大大地哭了一番,只闻他涕泣说: 

 “我愿苦筋骨以报养父之至死,而尔忍舍我而死乎!”继程婴死后不久,翟氏也追随丈夫而去。 

 赵武很是感伤,不单单因为养父养母之死,最使他百思不解的是倩女,始终没有回到新绛。他也曾秘密差人寻找,不仅音讯杳然,连周坚也不知去向了。 

 这以后,赵武一直忙于国事,既没空再寻找倩女,也顾不上在国君面前为养父程婴求褒封。至于公孙杵臼、程勃,以及当初为了保护赵氏孤儿而舍生献命的许多人,也一样得不到封赐,当然也不足为奇了。 

 不过,包括赵武在内的国人们,乃至晋悼公,有一点比较清楚,那就是,当初若非韩厥运用“李代桃僵”之计,赵氏一脉既难保,功臣世家也湮灭了。所以,要论功行赏的话,韩厥无论如何应居第一功。 

 或许与此有关,又也许别有原因,不管怎么说,现在的韩厥确是晋国第一上卿。 

 顺便一提,距此不久之后,韩厥年老思退,让长子韩无忌继位为卿。谁知韩无忌自愧身患残疾,竟是辞谢说:“《诗》曰:岂不夙夜,谓行多露。’又曰:弗躬弗亲,庶民弗信。我无忌缺乏才能,愿让给别人。”于是果然让位给弟弟韩起。这件事让韩厥很受震动,他想不到残疾的儿子竟是如此仁让,遂后悔往日看轻了儿子。他暗中叹道:我韩厥处处料事如神,独独对亲生儿子却一无所知,真是惭愧啊! 

 此乃闲话。却说韩氏因凭借赵氏孤儿,其族从此壮大;同样,赵氏孤儿凭借韩氏,-门也渐渐兴旺。这个时候,真正独立门户的魏氏,也悄悄崛起。仔细算来,晋国原有卿族十一族,到现在只剩下赵氏、韩氏、魏氏、范氏、知氏、中行氏··· 

 有赖孤儿赵武,赵氏发迹得特别快,到了其孙赵鞅,一举灭了范氏、中行氏。后来,赵鞅之子赵无恤,更是强大,他联合韩氏、魏氏,击败了晋国的所有卿族。到后来,赵、韩、魏 

 三族,竟三分晋国而列为诸侯。 

 好一段时间里,人们只知道“三家分晋”,至于程婴、公孙杵臼等人,完全被人淡忘了,以至于最权威的正史《左传),也没有他们的记载。若非那位姓董的长者留下野史,后世的人,恐也无从得知这一段秘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