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王允复出(第2页)
卢植好生扫兴,半晌不吭声。而王允却不以为然,笑道“卢大哥,既然今天见不到貂蝉,那我们就换一个清静的酒馆,边喝酒边谈天也好!”
“好吧,到临江楼去!”卢植口里虽这样说,但两只脚却不肯动。还是王允拖着他,才不愿地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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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楼”临江而建,风景很美。临窗可望碧波荡漾的洛水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那河中游水的青少年和河边洗衣的姑娘嫂子。此刻正是晚餐时分,二楼宽敞的大餐厅里已经坐满了吃饭喝酒的人。酒楼当差的见是常客户尚书到来,便热情地带他们进一间小包厢里。
一碗卤水猪头肉,一盘青椒炒豆腐,两碟五香花生仁,外加两壶山西竹叶青,转眼间就摆上桌来。王允中午未吃饭,肚子辘叫,忙于夹菜吃。卢植几杯酒下肚,话便多起来:
“子师兄,貂蝉这种绝色美女,我看几百年才能出一个。春秋的西施、前汉的王昭君,我们虽然没有见过,但我凭感觉,当今的貂蝉完全可以同西施、昭君相媲美。今天我们没有见到貂蝉真是天大的遗憾。子师兄,看来你这个人没有眼福!”
王允满心想复官,那有闲情逸致看美女但是见卢植念念不忘貂蝉,很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他也不免萌生起对这位不凡女子的兴趣来,便笑着说:
“卢大哥,王允我虽然没有眼福,但耳福总该有嘛!那位貂蝉常常陪你喝酒,你不妨对我说说她是怎样的聪明美丽吧!”
“其实,我忙于写书,也只见过她一回,还是四年前的事。那时,我刚从大狱里出来。你想想,一个人在非人的监狱里苦熬十个月,该多么想快一点见到亲人呵!然而,我赶回家一看,却是空无一人。这使我大吃一惊。原来我在坐牢期间,你嫂子受惊得病,撒手人寰;儿子媳妇怕受株连,投奔山东亲戚家去。我一时心中惆怅,神思飘忽,便迷迷糊糊地走到含香院去,希冀求得一点精神上的慰藉。所以才有幸遇上貂蝉。——来,干一杯!”
“干!”王允呷下一口酒,问道:“卢大哥既然那么喜欢貂蝉,为什么不娶她为续弦,以填补卢尚书夫人的空缺呢”
“这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感情事岂能勉强”卢植放下酒杯,挥一下手道:“子师兄,你别打岔,听我慢慢道来。”
那是中平二年(公元一八五年)四月初六,卢植从大狱出来的那天傍晚。他独自来到含香院,一步踏进前堂,那位徐娘半老的鸨母便嘻皮笑脸地迎出来:
“卢老爷,听说你遇到大难。不过,你大难无恙,必有后福。”“老板娘,我好烦闷,请一个清气的姑娘,陪我喝酒谈天好吗?”卢植道。
“好,好。”鸨母满口答应:“卢老爷,算你有艳福,本院昨天新来
一位罕见的绝色美女,还是一个完璧。如果老爷喜欢,今天就让你梳弄一番。”
卢植心里一热,道:“是吗”“我有几个胆,敢骗大人”鸨母道。
“不过,这还要看姑娘本人愿意不愿意?老夫从来不强人所难。”
“老爷说那里话,干我们这一行的姑娘,岂有不愿意之理”鸨母道:“不过,有言在先,如果成了好事,可要五百两银子。”
“如果不成呢”卢植问。“分文不取。”鸨母说得很干脆。“一言为定。”卢植也说得很干脆。
鸨母带卢植七拐八弯,来到二楼的一个阁房里。这是一个套间,外会客厅,内卧室。鸨母一进门,便高声喊道:
“女儿,有客人。”
“妈妈,我——”那姑娘从卧室出来,见来了一个老人,吓得往墙角躲。
卢植循声看去,只觉得眼前一亮,仿佛有一道光芒,直照心田,顿时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惊呼道:
“天哪,我不是在做梦吗这人间哪有这么美丽的姑娘”“老爷,满意吗”鸨母笑眯眯地问。
“当然,当然!”卢植问:“请问这位仙女的芳名?”那鸨母看一眼卢植的貂蝉冠帽,灵机一动,随口道:“她的芳名就叫貂蝉。”
“貂蝉好名字,好名字。”卢植脱下貂蝉冠,拿在手里,大笑道:“我喜欢这貂蝉冠,一出狱便戴在头上。”
“貂蝉,你别害怕。这位老爷是当今的一位大英雄。他虽然有些年纪,但心肠好,又多情又温柔。妈妈知道你今夜是平生头一回,胆子小,怕羞,特地请他来开导你,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如果是年轻的粗野客人,那你会受不了。”那鸨母重重地捏着貂蝉的手,瞪她一眼道:“你明白吗?”
貂蝉那双纤纤玉手被鸨母使劲地捏着,捏得她疼痛难忍,冷汗直流。她知道这是鸨母暗中对她的警告。她觉得自己将成为一只待宰的小兔子。忽然怒吼道:“不,我不愿意!”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仿佛闷雷炸响,把在座的卢植、鸨母和奴婢夏儿都吓懵了。
最先回过神的卢植嘿嘿笑道:
“貂蝉姑娘不愿意,那就不要勉强了。老夫就到别的姑娘房间喝酒。”
他说完便要走。
鸨母岂能甘心让已经进来的孤老走掉?便陪笑道:
“卢老爷,你千万别介意。刚来的姑娘,头一回都是这样吵闹,可是一、二回之后,习惯了,还抢着拉客。你老人家应该有信心,千万别错过良机,这可是一朵倾国倾城的奇花呀!”
卢植被鸨母说得动了心,捋着长长的白胡须道:
“老夫今年五十六,见过的世上美女不算少,可就是未见过貂蝉这样超尘脱俗的绝色姑娘。如果姑娘愿意,别说你开价五百两银子,就是一千两我也愿意。不过,我看得出这位姑娘的芳心,不是用钱可以买到的。”
那鸨母听得眉开眼笑:
“我当然相信大老爷的许诺,但我更相信貂蝉会喜欢你。自古美女爱英雄。貂蝉不爱你,还爱谁?你放心坐吧!先喝酒,讲讲话,然后才成就好事。我和夏儿先退出去,免得貂蝉姑娘害羞。”
那鸨母说着,便拉着夏儿的手,锁上门,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一男一女,卢植又忍不住看一眼貂蝉。只见她乌发披肩,皓齿如雪,眉毛如画,双眼清澈如寒泉,一张脸就像十五的月亮,光洁亮丽。她那身上处处都显出青春少女的窈窕体态,宛如忽然从那碧绿摇曳的池塘之间出现的含苞待放的莲花,清雅飘逸,美艳无比。卢植越看越不忍,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好长时间过去了,谁也没有讲话。房间里很静,只有那一对不停地流着油泪的红烛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貂蝉四肢颤抖,两颗晶莹的泪珠溢出,卢植更觉得楚楚可爱。他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
“貂蝉,你别害怕,我是一个老好人,你坐下,坐下好好谈!”卢植本来声如洪钟,在战场上英勇无敌,但在貂蝉面前,他的声音却显得底气不足。
“老好人还会干这种事”貂蝉冷笑道。卢植被说得无地自容,红着脸道:
“你说得对,我本不应该来的。可是,我夫人死去,中馈无人。我刚从大狱出来,太烦闷太寂寞,所以又不得不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老夫虽然算不得一个英雄,但也有七情六欲。请仙女别见笑!”
突然,貂蝉跪伏于地,连连叩首道:
“爷爷,你可怜可怜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孙女吧!”
“啊!”卢植被她这一跪一喊,惊愕了,竟一时不知所措。似乎过了许久,他才醒悟过来,嘿嘿笑道:
“貂蝉,你有话起来说,老夫听着。”
“爷爷,您已五十六我更相信你是一位大老好人我想,一个当爷爷的怎么会忍心做出这种事呢?”
“姑娘说哪里话。这时代姑娘早熟早婚,常言道,十三岁做人长子长媳妇。你已经十六岁,年逾及笄,不小了。我年纪虽然大你许多,但男女之间的事,和年龄是没关系的。我一见到你,就非常疼惜你,竟不忍离开你。你是仙女,和你在一起,我一定会快乐胜如仙呢!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寻花问柳之人,如果你愿意,我就正正当当赎你回家,当我的正室夫人。”
“可爷爷有没有想到而我却有可能痛苦似油煎。你是老好人,老好人怎么会做出让别人痛苦的事呢?”
貂蝉的一席话,说得卢植一时没了言语。终于使他动了恻隐之心,点点头道:
“你真聪明,我看得出,你情有所钟,正为一个自己所心爱的青年人守节——好吧,我放过你,成全你,你起来吧!”
貂蝉欲起身,但眼睛一闪,又叩首道:
“爷爷你是老好人,好事做到底。孙女此生烧香拜佛,祝长福长寿,一生平安。”
卢植闻说,稍稍沉思,便哈哈大笑道:
“你的心思我已经明白了。你是叫我对鸨母说,你已经被我开导过了,让我给她千两银子,免得你挨打受骂是吗?”
貂蝉点点头,问:“你愿意吗”
“好吧,我答应你。”卢植也点点头。
“谢爷爷。”貂蝉欢天喜地起来:“爷爷,我陪你喝酒解闷,再为你唱歌跳舞,好吗?”
“好哇,好哇!”卢植简直受宠若惊。
酒一杯一杯喝,歌一首一首唱,舞一曲一曲跳,话一箩一箩讲,直到次日天明,鸨母端两碗红蛋喜面,敲门进来贺喜,卢植才心满意足地站起来对鸨母告辞道:
“昨夜我和仙女度过一个良宵,等于上一回天堂,终生难忘。她怪可怜的,请妈妈多多照顾姑娘,千万别打她!”
“卢老爷言重了。貂蝉昨夜让老爷成仙,你我她三方都如愿以偿。我疼她都疼不够,怎么会舍得打她呢”鸨母从卢植手中接过千两银子,嘻嘻笑道:“老爷慢走,今晚有空再来。”
卢植讲得很坦然,好象是讲别人的故事。王允听得入迷了,竟忘记了喝酒。追问道:
“貂蝉何方人氏这么聪明美丽的姑娘怎么会入火炕”突然,有位将军模样的人走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卢尚书,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喝酒。何大将军请你到府上议
卢植见来人是何进的部将吴匡,便招呼道:“将军请坐,陪我们喝两杯再走。”“不了,大将军请你马上去。”卢植指着王允,对吴匡说:
“我介绍一下,这是原豫州刺史王允大人。今天刚从陈留山村回都奔丧。”
吴国惊喜道:
“原来是王刺史大人。何大将军派人四处寻找你,就是找不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谢大将军。”王允站起来拱手道。
“好吧,我们三人一块走!”卢植站起来,随手丢一两银子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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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朦胧,王允和卢植坐在吴匡的马车里,离开了水北“临江楼”,穿过五光十色的繁华街市,跨上长长的洛水桥,往城南大将军府邸方向驶去。
洛阳城的格局,依然保持战国时代那些大都会“左祖右社,面朝后市”的模式。帝王宫殿、皇家苑囿、公卿府邸,以及十一代东汉皇帝先后营建的台、观、馆、阁,都在洛水南岸。而商贾工巧、集市里坊、百姓住宅,则统统聚集在洛水的北岸。
何进大将军的府邸在城南的最东头,是何进从郡守级的河南尹,荣升为位比“三公”的大将军时新建的曲径幽深的大院。马车在院大门嘎然而止,已是夜晚戍牌时分。天上只有几颗冷星俯视着这
一家由屠户出身的贵宠豪宅。若是在白日,人们能清晰地辨出,整个庭落以中央的正厅堂为界,被截然地划开为前后两大部分。前部,进院大门正中有一条已被那犹如龙般的紫藤所覆盖的红砖引道。引道两旁是用青砖砌成的矮墙,墙台上摆满姹紫嫣红的各式各样花盆。后部,穿过高大宽敞的正厅堂,便是楼台亭阁、假山水池、花圃草坪。最后面,才是三幢两层的大楼房,约有九十间厅室。
王允、卢植跟着吴匡,来到了中座一楼的大将军议事堂。在如同白昼的灿烂灯火的大堂中,已经坐满了十来个文武官员。
“子师兄,你可来了。快请坐!”何进亲切地对王允喊道。虽然已荣升为万石俸秩的极位高官,何进依然保持卖肉时那种热情迎人的风度,他向王允招呼过后,顿即起身迎出门口,拉住王允的手道:
“这几年你受委屈了。现在,我命你为大将军的从事中郎。”“谢主公栽培。”
王允向何进顿首后,随即同议事堂里的诸君拱手,算是招呼,然后欠欠身坐在末座上。
何进复坐在主位的座椅上,面对众人道:“宦官误国害民,朝野无不恨入骨髓。现在,统管西园八校尉的宦官蹇硕虽然已经被我们诛除,支持蹇硕的董太后也已命赴黄泉,但张让等中常侍仍然掌握朝政大权,他们近侍皇帝和皇太后,随时都有弑杀皇帝,僭立新帝之危险。即使不论废立,但对年幼的皇帝也有蛊惑、蒙蔽、左右的力量,势必重演前朝宦官专权乱政的悲剧。我和中军校尉袁绍多次策划诛除宦官阉党。昨天,我将此事入告皇太后,但她说,宦官统领官禁,从古至今,汉室朝廷都是这样,不可罢黜他们。况且先帝尸骨未寒,我楚楚女人,怎好抛头露面和士人朝夕共事?太后说的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如今我何进左右为难,我妹太后之意,我不敢违反;奸虐宦官不除,我又不肯甘心。诸位有何妙计教我,尽管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