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走为上策(第2页)
连续奔逃了一天一夜,大家都累了,当车子一停,大家便都坐着或躺下来休息。
狐射姑是狐偃的儿子,虽然年龄比重耳大一点,却未若重耳少年老成。此时,重耳问狐射姑:
“从昨天到今天,整整一天一夜不停地逃,你觉得去哪里好呢?”
狐射姑想了一下,答道:
“既然要去,就要去大一点的国家,能帮助公子回国的必然是大国,因为他们武力强大。”
重耳觉得有理,便说:
“那就要去齐国或楚国了,重耳来占卜一下吉凶,再决定究竟去哪个国家。”
重耳又拿出了占卜用的草。
狐偃见重耳要用占卜来决定去哪一个国家,阻止道:
“公子,臣下认为不用占卜了。齐、楚二国,路途都极为遥远。从柏谷去齐国,中间隔着郑、蔡、陈、曹、宋、鲁等国家;到楚国的路途也很遥远,得过崤山,渡汉水、再翻越武当山,渡过荆江,才能到达郢都(湖北江陵县境),中间要经过申、密、夔等几个小国。齐、楚二国声威壮大,咱们在困厄之中去投奔,不会受到尊重,而且这么远的路很难走得到!”
狐偃说得很有道理,狐毛、胥臣、魏武子、颠颉等大夫,都点头赞同。
重耳收起占卜用的草,神色凝重地问:
“舅犯,既然齐、楚这两个大国不能去,那要去哪个国家才好呢?\\\"
这可是重大的决策,投奔的国家选错了,就可能导致全局的失败。狐偃见重耳采纳了他的意见,放弃去齐、楚大国的打算,甚为欣喜,便接着说:
“臣下思考再三,觉得还是去翟国为妥。”“翟匡?”
“是的,”狐偃分析说:“这个国家比较落后,还没有像中原那么开化,且与邻国结怨甚深。从这里去翟国投奔,不仅容易被接纳,而且也比较近。”
重耳相当佩服狐偃的看法,欣然道:
“好!翟国国风闭塞,与晋国互不往来,是很好的隐蔽之所。这正符合走为上计的要求——神不知,鬼不觉,自己全师而退,敌人尚懵然不知。”
“正是如此,所以臣下选择翟国为躲藏之地。”
“至于翟国和邻国结怨…”重耳沉吟道:“互相结怨就不会互通往来,这样最好不过了。”
“公子,”狐偃又说:“躲在翟国还有一个好处,翟国距离晋国很近,晋国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都可以很快地知道,以随时观察晋国时局的变化;此外,翟国处在各诸侯国的中心地带,咱们也可藉此监视诸侯各国。如此一来,知己知彼,则运筹大事,没有不成功的!”
狐偃对走为上计的整个走法,做了精辟的分析,重耳和众臣都极为佩服。赵衰、胥臣、先轸、魏武子、介子推、狐射姑,都异口同声,赞成前往翟国。
前往翟国也是一个惊险万分的行动。因为从柏谷到翟国,是往绛都的方向走;弄不好,被骊姬、东关五的走卒们发觉,就逃不了了。诸位大夫们经过仔细筹算,最后决定从茅津渡渡过黄河,通过东山、皋落这些历经战乱地方的路线。
经过几天的路程,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翟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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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晋献公也派出贾华去杀夷吾。
夷吾是晋献公与重耳母亲的妹妹所生,年已十六。他长得一副长脸,三角眼,眉毛下吊,唇小嘴尖,小眼睛总是飘忽不定。他的性格与重耳截然不同,他喜欢讲假话,走旁门左道,随时等待晋国大乱,好趁机坐拥君位。
夷吾的党羽不多,主要有这么几个:公子师郄芮,以及大夫吕省、郄称、蒲城午等人。
申生死了之后,太子的位置暂时还空着,虽然奚齐立为太子的形势已渐趋明显,但郄芮、吕省也拉了一帮人,在窥测方向,以便有朝一日把夷吾推上国君宝座。这种你争我夺的局面,晋国臣民都已洞若观火了。
郄芮,四方脸,鼻塌嘴阔,一双鼓凸的肿泡眼,有点吓人。但他常常微笑,使得这张脸还不至于太可憎。他在教导夷吾的时候,更是轻声细语,有时近乎于耳语了,因为,他正极力塑造一位嗣君。他教导夷吾谋取君王之术,这一类心术只能于密室谋划。至于夷吾也是压低声音说话,一副高深莫测之貌,甚至连普通的生活用语,也表现出一副极神秘的样子。夷吾年纪虽轻,却是一个鬼头鬼脑,满怀心计的大人了。
申生毒肉事件发生的时候,人在绛都的夷吾闻讯,大吃一惊,他了解申生为人孝顺,料想是骊姬陷害了申生。夷吾心生恐惧,立刻逃回屈城。不久,申生被逼自杀,他更感到骊姬的残忍,君父的无情。后来,又听说君父派履鞮追杀重耳,幸好重耳已成功地逃到了翟国。
夷吾躺在床上反复想着,他想了很多,也看出危乱中存在着机会。骊姬的倒行逆施,已激起朝中众公卿与大夫们的愤怒,只是众人皆畏惧晋献公的残暴,没人敢说话,连那些平日勇于进谏的大夫,现在也噤若寒蝉。虽然如此,他们心里仍盼望着有朝一日,能替申生报仇雪恨。看来,一场动乱势必在所难免;夷吾又想,在这场动乱中能攫取政权、登上君位的,不是重耳就是他了。虽然自己比重耳小了
一岁,但在危乱之中,还顾什么“立君以长”的顺序
夷吾总觉得心神不宁,他知道骊姬不会放过重耳,也不会放过他,说不定什么时候也派人来杀他了。
果然不出夷吾所料,在重耳逃亡一年之后,晋献公听了骊姬的话,派了右行大夫贾华带兵来到屈城,要诛杀夷吾。当贾华的兵马快到屈城时,芮跟夷吾说:
“主公派贾华带兵来杀公子了,臣下建议公子赶快逃走吧!”夷吾并不想走,他眯着眼睛说:
“屈城的兵力尚足以击退贾华,贾华本是吾兄申生的部将,他不会真的要来杀夷吾。”
郄芮摇摇头,鼓凸着肿泡眼说:
“公子此言差矣!贾华奉主公之命前来,倘若公子反击,即是抗命’,那他只好真的杀你;公子若能逃走,不与他起正面冲突,他或许能放你一马!”
夷吾听了郄芮的话,这才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问:“逃?往哪逃?啊!不如到翟国去,和重耳在一起。”“公子,依臣下看,公子不能到翟国去。公子和重耳一向不合,每次见面,重耳只会一味地教训你,公子此去只会吃苦头;再者,重耳先到了翟国,如果你也跟着逃到那里,不就刚好落人话柄,说你们两个共谋?到时候,公子无罪也变成有罪。”
“那……那要往哪儿逃才好呢”
夷吾有些着急,生怕贾华率兵包围了屈城,如果被贾华杀了,那才冤枉呢!
“公子,”郄芮沉思了片刻,说道:“以臣下之见,还是去梁国,梁国靠近秦国,一来可以让骊姬以为我们会去向秦国求援,不敢再轻举妄动;二来,秦国君夫人是申生的妹妹,她会保护我们;三来,倘若国内有事,我们可以就近请求秦侯帮助。”
夷吾为人机巧,向来一点就通。他听了郄芮的话,高兴地说:“郄大夫,夷吾明白了,到时候,若是君父宾天,还可以请秦侯帮助夷吾回国。谁早一步回国,国君的大位就是谁的。”
郄芮看着夷吾,摇摇头说:
“公子,到那时候,一切就难说了。在国内,主公已改立奚齐为太子;而流亡在外的重耳也是接位人选,何况他比你年长。无论怎么说,要轮到公子坐上君位,都要花一番功夫,这不是回国快慢的问题。”
夷吾野心勃勃,权欲极重,听了郄芮的话,很不高兴。他提高了声音,说道:
“正因为难,夷吾才仰望郄大夫替夷吾筹谋良策。大凡立君以贤,夷吾自信贤于那妖姬的儿子奚齐,郄大夫一定要为夷吾谋到君位”
郄芮听到夷吾这么说,鼓凸的眼珠突放异彩,兴奋道:“公子有这么高远的志愿,正是臣下所期望的。公子放心,到时候,臣下将为公子筹谋,取奚齐而代之。”
夷吾点点头,心想:一旦君父去世,我还有什么好怕的?随便叫个人杀了奚齐,还不是易如反掌?想到这里,得意道:
“到时,夷吾不敢忘了郄大夫教海之恩,必与你共享荣华富贵。”
郄芮高兴地点点头,赶紧又说:
“走吧!公子,贾华很快就来了,再不走就走不了!”夷吾带了郄芮和一批随从,匆匆从屈城出走,到梁国去了。
夷吾出城仅半日,贾华便带了一批晋兵来到屈城。当他听说夷吾逃了,也不追赶,只进城住了两日,再派兵出城,假装做追赶的样子,跑了一阵。探知夷吾已逃到了梁国,便带兵回城里去了。
贾华在屈城逗留了数天,才带兵回到绛都。他到晋宫向晋献公禀报说,夷吾事先得到消息,逃往梁国去了。
晋献公并未执意要杀死夷吾,听说夷吾已逃出晋国,暗暗地放下了心。申生下毒的事已隔了一年,这一年来,由于骊姬不断地逼迫,晋献公才下令贾华去杀夷吾。不过,他心里也明白,贾华并未使出全力追杀夷吾,不然,夷吾这小子是无法逃脱的。晋献公并不知道,贾华还没出发,吕省就已连夜派人将消息飞报夷吾,贾华动作再快,也不可能追得上。
骊姬听说夷吾逃到了梁国,而梁国就位于秦国旁边。申生的妹妹伯姬,对夷吾也有手足之情,她嫁给了秦穆公,说不定以后会叫秦穆公帮着夷吾,打回晋国来,那就麻烦了。骊姬想到这里,又忖道:要赶紧想办法,把夷吾诱骗回国,只要夷吾回到晋国,要杀要关,一切都好办。因此,她派东关五给夷吾送去一对价值连城的碧玉环,并叮嘱东关五要告诉夷吾,君夫人很喜欢他,请他尽快回国。
夷吾才接到晋献公不许诸公子回国的命令,此刻却又收到骊姬送来的碧玉环,欢迎他回国。这其中的矛盾令他心生警惕,他一边把玩着晶莹剔透的碧玉环,一边笑眯眯地对东关五说:
“夷吾感谢君夫人赐赠碧玉环,以及夷吾回国的好意。请东关大夫回去转告君夫人,说夷吾会回去当面向她叩谢。”
东关五看着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那阴沉的双眼,嘴角的
一丝冷笑,令人觉得不自在,他这才知到骊姬要他送来碧玉环,原来是要诱骗夷吾回国。但是,眼前这个夷吾何等机灵狡猾,岂会轻易上当受骗?
“哈哈哈!”东关五笑起来像公猪在叫,他笑着说:“夷吾公子、郄大夫,事实上,君夫人对公子十分喜爱也十分器重,主公错怪了公子,君夫人还曾替公子说情。臣下敢在公子面前立誓,君夫人是真心诚意地希望公子回国,以辅佐主公,请公子不要误会。臣下今日如果请不回公子,君夫人定然会责怪臣下办事不力。”
夷吾又冷笑了,心里暗暗骂道:东关五,你这个贼东西,说谎话也是你的本行了,可惜跟我夷吾相比,可就差远了。想骗我哼!再回去多修炼几年吧!
一旁的郄芮亲切地对东关五微笑道:
“君夫人这么钟爱夷吾公子,公子是应该回去,只是公子在梁国还有些事必须处理,一时无法脱身,请东关大夫先行回国,夷吾公子过几天随后就到。”
东关五一介武夫,哪知道郄芮说的乃是敷衍之词,他转向夷吾求证:
“公子,郄大夫这话可是真的”“真的,自然是真的。”夷吾开心地笑道:“公子不骗臣下”
“夷吾岂敢骗东关大夫说实在话,东关大夫若回去告诉君夫人,说夷吾有欺瞒之嫌,君夫人怪罪下来,只怕夷吾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就是说嘛!”郄芮纵声大笑道:“东关大夫,你不相信老夫,怎么也不相信公子呢公子年少胆小,向来不敢说半句假话。”
“臣下不敢!”东关五谄媚地笑着说:“臣下每次在君夫人面前说话,都提到公子是贤良忠厚、孝心可嘉的贤者,君夫人因此更器重公子,才特地命臣下送来碧玉环。”
“夷吾他日回国,定然不忘重赏东关大夫。”夷吾嘴里说着客套话,神态间却微露不屑。
郄芮眯着眼睛,仔细瞧着东关五,深觉得此人不可小觑,若让夷吾再逞口舌之巧,难免会泄漏了机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郄芮于是又催促道:
“请东关大夫光临寒舍!”
郄芮一再盛情邀请,东关五只好起身,向夷吾告辞道:“夷吾公子,臣下回去后会向君夫人禀报,就说公子随后就到,请公子务必早点动身。”
“夷吾说一不二,随后就到!”夷吾不耐烦地板着脸说:“谢公子。”东关五下拜告辞后,跟着郄芮走了。夷吾站了起来,鄙视着渐渐远去的东关五,冷笑道:“等着吧!看我将你们这些畜生全宰了!”次日,东关五启程返回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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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耳在翟国避难,终日思考着如何完成申生交托的重任——兴盛晋国、图霸诸侯。重耳认为,要振兴晋国,先要登上君位,因此他必须考虑的是,一旦晋献公宾天之后,自己要如何才能继承大位目前身边虽有数十名谋臣、武将,却无一兵一卒。要创造“走为上”计的转机,让自己“走”回晋国,必须先在朝廷安插内应,还要有统筹指挥的大谋士。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重耳觉得只有师傅掌卜大夫郭偃(职管掌卜之事,时又称“卜偃”)堪当此任。郭偃接到重耳的命令,轻车快马,秘密来到了翟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