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36天局小说故事

第6章 青梅竹马(第2页)

 “爹,孩儿做错了什么?”赵武边哭边问。“你不该错认恩仇,你不该认仇作亲,你……你着实可恶!”程婴余怒未消。 

 “孩儿几时错认?”赵武要强地说:“我们一家吃的、穿的,不就是靠义父施舍?难道他不是大恩人?”“那是他欠你的。”“谁欠我的?” 

 翟氏发现丈夫昏了,暗地里捏了他一把,又悄悄地说了些话。 

 程婴本待说:“还用问,他杀你一家三百余口,世世代代也还不清,眼下供你吃穿,只不过还债之始,算得了什么?”但一经妻子暗示,他突然噤口不再说下去了。 

 “孩儿求亲爹把话说明白。” 

 “儿啊!”翟氏说:“你爹指的是前世之债。”“前世?又是谁欠谁的?”小赵武犹不解。“既然不知,就不必多问,也不许说了出去,否则,鬼神不依,懂么?” 

 翟氏胡乱地说,小赵武似懂非懂地点头。看到妻子的冷静,程婴自叹不如,更为方才举手打了赵武一巴掌而负疚不已。心想,他乃恩主之子,又是忠良的遗孤,哪怕是打他,连骂也不容许啊!“勃儿,痛么?”他负疚地把小赵武拉了过来。小赵武更糊涂了,怎么今天的爹爹,风一阵又雨 

 一阵的? 

 程婴则更苦恼,眼下的他,没有充分的理由能说服幼儿,而屠岸贾却能用身教去打动孩子,长此下去,要如何收拾残局? 

 3 

 韩厥自个儿关起门来,半跪于矮几之前,悄悄在布帛上作起画来。他一笔一笔地描,一图一图地画,又打算把图画串成故事,好让人一目了然。他本来不是描画的能手,只因这个故事,涉及到一桩大秘密,所以非亲自握笔不可。他耐心地画,细心地描,显得极专注也极为艰难。幸好要呈现在图画上的人和事,都是他所熟悉、甚至亲身经历过的。按他的想法,这 

 一卷连环图,说不准什么时候会使用,也许要过几年,或许很快就要用上。为防范措手不及,宁可准备在前,何况要把图画串成故事,远非一朝一夕的工夫。 

 他又描成了一图,该歇息歇息了,韩厥给自己下了命令。然而,手中的工作虽停了下来,思绪却还在转动。他由画图引起了联想:世间的人和事,真正能画得出来的,毕竟很少。远的不说,就以先君晋景公之死,究竟死于何因?有人说死于疾病,韩厥头一个就不相信。因为按名医诊断,景公的症状是病入膏肓,分明属心病,怎么却死于腹泻?显然,他是被人害死的。可是,谁是凶手?谁是主谋?画得出来么? 

 再如新君晋厉公,自从继位以来,看似胸怀大志,有心于重图霸业,可是,忽而想与曾是对头的楚国修盟,忽而又把矛头对准曾是盟友的秦国;在用人方面,时而倾向他韩厥,时而倾向屠岸贾;时而重用栾书、却、却枫(音抽)、却至等旧臣;时而宠用胥童、夷羊五、长鱼矫、匠丽氏等一班少年。这是个什么样的国君啊?恐怕天下高手,也很难如实地将他描绘出来。 

 当然,容易描绘的人也有,比如灵辄。 

 提起此人,韩厥想起那天在官内的情景。当时,他比屠岸贾更早认出此人,但却不敢张扬,只暗中替他捏一把冷汗,因为这个灵辄,不过是一个莽汉,勇猛有余,智虑不足,怎晓得用计?果然马上被人识破身分,也丧了命。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人的可敬之处就在一旦铁了心,至死也不更改。这种志士的人生准则很简单,要么爱,要么恨;要么生,要么死;没有左右摇摆。所以,当他认定要为恩家报仇后,便勇往直前,毫无半点畏惧。这种人豪迈、率直,因而也比较容易描绘出来。 

 与灵辄相比,我又如何?韩厥联想到自己,又看 

 一眼几案上的自画像,不知不觉地与灵辄比较起来。他从中发现到,灵辄固然可敬,但并不完全可取。这种人有勇无谋的人,到头来只是白白地赔上性命,于大局又有何补?与其取灵辄之流,不如取韩厥之辈。好比三军出征,没有了韩厥之辈的智谋,根本谈不上取胜。同样的,在这场救孤大计中,若非他韩厥运筹帷幄,孤儿既无命,赵氏也早就灭宗了。只可是,这桩秘密除了程婴外,有谁赏识他韩某?又有谁知道,这么多年来,因为赵氏孤儿的缘故,迫使他装聋作哑,既不敢替赵家翻案,又不愿奉承屠岸贾。结果,世人皆怨他有负赵氏,国君忌他为赵氏旧人,害得他上下难做人,两头不讨好。将军虽然还是将军,而那仅仅是下军元帅,还有什么更大的权力?他又瞟了一眼图画,总嫌画中的韩厥太委屈了。他相信有朝一日,必定让世人看到真正的韩厥。到那个时候,他必可脱颖而出,让世人刮目相看。而若要达到目的,这幅画卷是必不可少的,因此要及早把它绘成。 

 韩厥回到几案之前,拿起画笔,才要重新作画,却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他听出来叩门者乃是且居,估计有事禀报,于是趋身到门口。“启禀主人,”果然是且居的声音:“有客人登门拜会。” 

 “是谁?”韩厥没有开门。“屠岸贾。” 

 “怎么是他?”韩厥很感意外,问道:“能知道他的来意么?” 

 “他未曾言明,故也不便询问。主人见或不见呢?” 

 “他怎么突然登门?”韩厥苦于心中无数,又不便将他拒之门外,只好把图画收起来藏好,下令接客。 

 4 

 说来也好笑,韩厥与屠岸贾二人,应该是一对冤家对头,但却从不曾当面翻脸过;说是同朝为官,彼此却又不相往来。今天分宾客盘腿而坐,中间只隔一张矮几,不免四目相对,两人好不尴尬! 

 二人默默相对,忽于尴尬之中,各自都从对方的身上发现到什么? 

 “啊!你看他的脸上,居然也爬满了皱纹,那对炯炯发亮的蜂目再也睁不大来,明显苍老了!看来,也活不了多久啦!” 

 “啊!他再也没有当年的勇气,枉道是什么将军,恐怕将不久于人世了!” 

 两人各自心语的同时,也幸灾乐祸地高兴着,脸上却都露出充满善意的笑容。 

 “韩将军,”屠岸贾忽而问道:“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将军大概五十好几了吧!” 

 “屠大夫,”韩厥一笑说:“今日登门,难道就为了问清韩某的年岁?” 

 “当然不是。”屠岸贾坦言道。“那……此次前来不知有何指教?”“却有一事请教。” 

 “请教?”韩厥觉得似乎话中有刺。“敢问将军,屠某一向待你如何?”“这个……为何有此一问?” 

 “当然有原因。”屠岸贾语带挑衅道:“将军记得否?当初赵家被君上问罪,将军一直告病在家,所有的赵氏旧党皆得不到重用,唯独将军未受牵累,将军可知是谁的功劳?将军可知,处在当时的情况,倘若屠某真与你过意不去,你会这般安宁么?” 

 韩厥从对方的神色判断出,此人来意不善,但仍然弄不清纠葛在哪里?韩厥虽不想惹恼屠岸贾,但也受不了那种审问的语气,于是反唇相讥道: 

 “韩某不明白屠大夫话里的含意?就算那是事实,但我不禁要问:你既然未曾与我过意不去,我又几时得罪你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清楚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屠岸贾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韩厥正想发作,忽然想起那秘密的图画,突觉心虚,难道图画泄漏了出去? 

 “韩将军为何不说话?莫非是心虚了。”屠岸贾冷笑道。 

 “不曾做过亏心之事,哪来心虚?”韩厥故作镇定说:“怕的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屠某不想与将军磨嘴皮子了。只想问将军,将军平日鬼鬼祟祟的,是不是在暗中进行什么计划?” 

 韩厥更觉心虚了,天天担心的秘密,果然暴露了。 

 “可见将军早已心虚!” 

 韩厥恼了!心想与其如此,不如来个明斗!他搬出将军的威风,突然拍案而起: 

 “屠岸贾!你今日无端闹上门来,究竟想做什么?须知这里是我韩府,你别认错了地方。今日不说个明白,我让你来得去不得!” 

 “哈!想仗势迫我屈服?休想!”屠岸贾的声音愈加响亮:“韩厥,我也要你明白,来者不怕,怕者不来,我屠某既敢上门,今日不讨个公道,也不出这个门!”“你想讨公道?却有谁对你不公道?”“便是你。” 

 “我怎么啦?有话明说吧?” 

 “好,管你承不承认,我点明了!”屠岸贾怒气冲冲地说:“试问,先君景公之死,固然存有疑问,可是你凭什么在背后放出谣言,说是我屠岸贾下的毒手?” 

 韩厥终于明白了过来,他感到释然的同时,也觉得好笑……。 

 平心而论,尽管韩厥断言晋景公乃死于被害,但从来不曾怀疑到屠岸贾头上。怎料到这个蠢夫,不知听谁挑唆,竟然闹上门来。早知如此,何必与他多费口舌,回想刚才与他僵持许久,简直是对牛弹琴。“可笑啊,哈哈哈!”松了一口气的韩厥,忍不住放声大笑。 

 “你说谁可笑?”屠岸贾怒目问道。 

 “你还不明白?你不想想看,如今是晋厉公的年代,偏要庸人自扰,翻起陈年旧帐,而且无端指责到我头上,你不觉得可笑么?” 

 “呸!翻起陈年旧帐的是你,真正可笑的也是你。是你混淆视听,也是你纠缠陈年往事,更是你放出谣言将我中伤!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怎会知道有人亲口向我告密。” 

 “是谁向你告密?” 

 “不必细问,我要你明白:不管你做人守什么准则,但须知我的为人,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有恩于我,我必回报;谁要是无端端地坑我,我保管教他全家受祸,满门灭族!” 

 凶相毕露的屠岸贾,又吼又叫,那恶形恶状,着实可怖。韩厥至今才相信,将他比作一条恶狼,再恰切不过了。想当初,是这条恶狼咬死了赵家满门,看如今,这条恶狼又发出了嗥叫。饶是韩厥历战沙场,面对这类“人中之兽”,也有点胆怯,暗想:这条恶狼不除,异日必成他口中之食。 

 但眼下该怎么办?韩厥正待思量,却有个小官僚撞上门来。 

 “啊!原来屠大夫也在这里,太凑巧了!”嫌弃他,又想利用于他,如此一来,这只“百灵鸟”在官场中倒是吃得开了。 

 “二位大人知道么?官中出事啦!”百灵鸟果然带来消息:“唉,可怕极了!三位大臣,三颗头颅,三具尸首,分得开开的……你们还弄不清哪三个人?不就是合称‘三却’的却铕、却枫、却至么……是呀,都被砍头了,惨哪!” 

 “几时被杀的?”韩厥、屠岸贾同时问道。 

 就在今早。至于怎样被杀?用什么计嘛?说来也好笑,今天一早,‘三却’在讲武堂议事,长鱼矫找来个名叫‘清沸鬼的大力士,二人装作扭打,直打至讲武堂,‘三却’不知是计,上前欲代为判个是非,长鱼矫及清沸鬼,突然反戈把却铕、却枫杀死。却至见情势不妙,拔腿便跑,可惜还没有跑出大门,也被伏兵截住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