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仇国论(第2页)
原来早有定数,蜀汉已呈亡国之象。
谯周回到室内,那根新烛已经燃去一半,远处传来鸡鸣之声。他知道天就要亮了,赶紧又把《仇国论》拿起来再看一遍。
不知怎的,这一次怎么看也提不起精神来,只觉得那文章写得都不贴切,感觉肤浅,全是牵强附会。什么周文以少胜多,越、汉以弱胜强,后来周不也亡了?越不也被人吞并了?汉室不也被曹魏篡夺了吗?
依天象而言,现在蜀汉的前途还不是战守之争,而是战降之论了。想到“降”字,他又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谯周只觉得头晕脑胀,思绪像一盆浆一样糊涂。既然结果都一样,战是亡,守也是亡,就分不出何为上策,何为下策了!
这样,他用心血写成的《仇国论》,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这时他才发现,丞相为何坚持北伐,屡败屡战。他敢肯定丞相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丞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人情世故更是无所不精,学识远在自己之上。那些天象,那些谶言,他早就参透了。
原来丞相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但是他还是把《仇国论》呈上去,既然丞相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也不能明知不可为而让天下苍生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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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主刘禅接到《仇国论》,只是约略看了一下,就知这不是他能作主的事,是战好,还是守好,他连想都不愿去想。
因为他知道,这种大事,他想不如丞相去想,他担忧不如丞相去担忧,他瞎操这份心也没用,就叫费辌将谯周的奏本送去相府,请相父处理。
孔明贬了李平,又上表封李平之子李丰为中郎将,正想返回汉中。忽然接到后主转来谯周的奏本,就知这个谯太史定是保奏李平不成,又发反战之论了。
但他还是认真看了--遍《仇国论》,读罢掩卷,却也感叹不已。他确实被谯周精辟之论给打动了,文中所论正是他所担忧的难题。四年以来,五出祁山,都是空劳师众,无功而返,难道自己真是不自量力,没有审时度势,勉为其难吗?
孔明这一次既不敢轻易否定谯周的反战之论,也不愿随意否定自己的北伐方略。他把谯周的《仇国论》传给费祎、蒋琬、张裔和杨仪等人传阅,他想听听这一班蜀中精英的意见。
不料相府长史蒋琬、张裔、杨仪和侍中费祎看罢《仇国论》,都认为这是腐儒无为之见。三国鼎立,天下纷争,虎裂狼分,疾搏者获多,迟后者见吞,偏安自守,只能坐以待毙。而光汉复刘,大义昭昭,就是不能成功,也是轰轰烈烈。况且现在蜀汉又得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只有坚持北伐,以光复为立国之本,这样才能号召天下,以弱胜强。
不知他们是受孔明影响太深,或是英雄所见略同?他们的看法和主张竟然和孔明一模一样,并且都说驳回谯周的谬论,不予理睬。
杨仪还特别指出,谯周这样全盘否定丞相四年来的北伐之举,实是别有用心,应该治罪。
孔明听了却认为,谯周所论也不是一无是处。连年征战,国力空虚,百姓不堪负重等等,这些话恐是实情,应该重视。
他决定暂时不回汉中,他要到各处走一走,看一看,摸清国力状况,再作定夺。
众部属对于谯周的出言无状,感到不满;对丞相说的连年征
战,国力空虚百姓不堪负重的话,也有同感;丞相要视察民情,他们也都赞成。
孔明就请费祎暂留谯周奏本,待他视察归来,再作答复。费祎那有不依之理,遵命回宫覆旨。
次日,孔明就与杨仪、关兴上路,他还是坐在罗保胜的四轮车上,轻车简从,也不用任何人迎送,十几人一行,就像出门寻亲访友一般,悄悄地出发。
他们出了爽垲门,孔明回头问罗保胜道:
“不知你爹罗安,现在怎么样了?&34;
罗保胜见丞相提起他爹,就趁机开口,请丞相先到他的家乡竹县视察,顺便到他家里做客。丞相能够光临他的家门,那真是光宗耀祖,篷筚生辉的千古盛事。他想丞相若能给这个面子,他们父子俩,给丞相推一辈子的车都无怨无悔。
不想丞相立刻爽然答应,说竹乃川北富庶之地,看了竹的民情,就知蜀中虚实了。
竹属广汉郡,离成都不过百八十里地。虽说蜀道艰难,这里却是艰难之中最不难的一段。一路险山恶水,却也山明水秀,羊肠小道可通车马,孔明的四轮车也勉强可行。
广汉太守彭和得知丞相视察民情,朝西北而来,赶紧亲到广汉边境迎接。
彭和一向为官清正,爱民恤众,正为不能完成朝廷一加再加的赋税大伤脑筋。今见丞相亲来视察,也不想隐瞒实情,连声叫苦,道出困难种种,请丞相亲临郡府,查看帐册府库,但求酌情减免。
孔明出巡视察,头一站就遇彭和这样哭穷,心里感到厌烦。但见彭和虽是一方太守,马瘦车破,官服陈旧。再看他一脸菜色,显然不是那种中饱私囊、作假舞弊欺骗上官的滑吏。
彭和见丞相听了他诉的一番苦情,闭口不言,只是用眼睛朝他上下打量,心知丞相还不相信。就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呈上,说他情愿请缨,在丞相帐下做一名偏将冲锋陷阵,战死沙场无怨无悔,实不愿终 e 拿着刀枪对着百姓逼捐逼税,做这个官不似官、匪不似匪的太守。
孔明看了,更是眉头一皱,这个彭和也真是太直言不讳了。征粮赋之难,他早有所闻,难道现在真的已经到了强征强抢,官匪不分的地步了?
他不想到广汉郡去查看什么帐册府库,他只想快一点到百姓家中看一看,就一切都明白了,当即就叫彭和自回广汉,他们一行还要继续向前。
到了落风坡,孔明心里--阵悲凉。这里是他的好友、先主的副军师庞统丧生之地。十四年前,庞统率军征蜀,就是在这里,被蜀将张任用乱箭射死。
如今蜀土归汉,然而百姓是过上了好日子呢,还是更不如昔日刘璋治下的年景呢?
于是他就更急于想见他的老部属罗安了,罗安为他推车十几年,天性开朗,心直口快,分别三年,见了丞相,一定会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丞相有话要问,他也一定如实说出自己的情况和百姓的苦乐。
听丞相说马上就到竹找罗安,罗保胜真是喜出望外,一路上更是把四轮车推得飞快。
进了竹县境,罗保胜觉得家乡比三年前更加荒芜、残破。沿途人烟稀少,鸡不鸣、狗不吠,连一个熟人也没遇上,这使他十分失望,他正想见见父老乡亲们呢!
到了家门口,罗保胜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家根本就不存在了,那三间草房早已倒塌,只剩下几堵残壁在初冬的寒风中呆立。父母不知去向,四邻乡亲也见不到一个,想问个究竟也无从问起。
罗保胜欲叫无人,欲哭无泪,只是呆呆地僵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心有不祥之感,他像是丢了魂似的。
“这就是你的家?”孔明下了四轮车,轻声问道。
罗保胜没有回答,只是惊慌地点点头。&34;你爹妈呢?“孔明又关切地问。
”是呀,我爹妈呢?“罗保胜更是恐慌地反问。
孔明正要叫杨仪找人问个究竟,忽见一个官员模样的人,惊惊慌慌,闪到他的面前,跪地连声自责:
”卑职有罪,卑职有罪。 &34;
他是竹县令马邈,他的上司彭和太守早有通报,丞相巡视民情,不可怠慢。得知丞相进了竹县境,他就远远跟在后面,随时准备听候丞相的召唤。
他见丞相径直找到罗安的家门口,早就吓出一身冷汗。原来罗安带头抗捐抗税,还聚众抢了官府的钱粮。官兵被迫动刀镇压,杀散了造反的乡民,抢回了钱粮。罗安却不跑,自己找上县衙评理。
马邈知他曾是丞相的推车使者,他的儿子现在还在丞相身边,这种人惹不起。但他聚众抗粮抗赋,抢夺朝廷钱粮,造反罪名已经成立,论罪当斩。这样的大案,如果不治罪,自己就要丢脑袋。
马邈左思右想,权衡利弊,还是不敢定案,就把罗安暂禁县衙,上报广汉太守彭和裁决。
谁知彭和毫不含糊,只是叫他依律而行。彭和说钱粮是丞相
下令征收的,律法也是丞相定的,丞相的人抗粮,就用丞相的法治他。
然而他马邀哪敢杀罗安呢?罗安的儿子有一天回来找他算帐,他就没命了。
现在果然见丞相和罗保胜都来了,还好他留有余地,否则此时他不是丢官就是掉脑袋。
孔明听罢马邈所说,急问罗安为什么要聚众抗粮抢粮?
马邈支吾了半天,才如实说:
“税赋本来就重,又加派了钱粮。百姓不抗粮,就要把他们赖以活命的口粮都交出来。他们不把被强征的粮食抢回去,很多人就得饿死!&34;
”你为什么明知他们没饭吃了,还要强征他们的粮食?“孔明听了怒问。可是这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失言。征粮征赋这是朝廷下的命令,他一个县令征不到钱粮,只好像土匪一样强征强抢了,这种情况广汉太守彭和早就说过了。
马邈不敢推卸责任,还是连声自责:
“卑职有罪!卑职有罪。 &34;
罗保胜急忙又问,他爹关在牢里,他娘呢?
马邈见问,更是吓得浑身上下颤抖,不停地对罗保胜磕头请罪。原来罗保胜的娘在官民对抗当中,死在乱刀之下。
罗保胜怒泪交进,”哗“地一声,拍出关兴腰间的宝剑,就要杀马邈。
马邈并不躲避,直直跪在那里没动。
”保胜,不许胡来!“孔明一声叱喝,拦在前面。
罗保胜不敢在丞相面前撒野,只好扔了宝剑,掩面嚎啕大哭。孔明心有戚戚焉,对罗保胜说:
”这不干马邈的事,你要杀人报仇,就杀丞相吧!&34;
罗保胜听了大惊,停止哭叫,愣愣地望着丞相。
只听丞相自责地说,这都是他的过错,连年征战,空劳师众,空耗粮草,害得百姓铤而走险,迫上绝路,也难为了地方官吏,上下作难。
“秦疲民役、官迫民反,我这是重蹈前朝灭亡的覆辙呀!”孔明不经意地念出《仇国论》中的一句话。
孔明当即令马邈带路前往县衙,放出关押在虎牢中的罗安,又令马邈发还已经征收起来的钱粮,给老百姓一口饭吃,并且宣布:三年之内,不再征粮征赋。
是夜,孔明生在竹县衡。杨仪疑问,丞相下令三年不征粮赋,难道丞相放弃北伐,放弃光复大业,要听谯周的话,偏安自守了?
孔明却摇头正色告诉他,三年休养生息,三年养精蓄锐。三年之后,再举北伐,若不成功,就无颜见蜀中父老了。
作出了这个决定,孔明就想起程回成都。杨仪、关兴见丞相出外多日,一路劳顿,又受了风寒,日夜咳嗽不停,就劝丞相在竹休养几日,再回成都。
孔明那里留得住,三年备战,时间并不宽裕,还有许多事情要赶快做。他隐约感觉,北伐用兵,可能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次日天夫亮,孔明就催上路,他不许马邈等竹县吏兴师动众为他送行,悄悄从县城南门出发。
不想才出城门,只见道旁黑压压跪着两行百姓,个个手中焚香礼拜,一见孔明,就齐声喊道:
“丞相德政,丞相德政呀。 &34;
孔明听了,只觉脸红心愧,不敢面对如此善良的父老乡亲,他一边催促罗保胜快走,一边拱手掩面连连自责:
”丞相无能,愧对乡亲。 &34;
“儿子呀,丞相是咱老百姓救苦救难的大菩萨,你要好好给丞相推车,替爹立功赎罪!&34;
孔明听得出来,这是罗安在喊他儿子,就循声望去,却不知他藏在什么地方。这个倔老头,放他出狱以后,就一直躲着不见。想不到分别三年,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现在丞相来了,他竟然没有话要说。
”我听到了!“罗保胜好像还沉浸在丧母的悲痛之中,在乡亲们的夹道欢呼声里,他并不觉得风光,听到父亲的喊声,也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低头推车飞跑了。,
孔明只觉心里沉甸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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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一路颠簸,抱病回到成都。刚进爽垲门,忽见众人交头接耳,神色惊慌,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他叫杨仪打听之后才知,原来是都乡侯车骑将军刘琰,正被朝廷押赴市曹斩首。百姓们都感奇怪,不敢相信,纷纷涌向十字街口看个究竟。
刘琰是朝中第三号的大臣,班位只在李严之下,一向都在军中效命。他知兵法,善掌军,能独当一面。孔明常常派他作偏师,他都能据守一方,牵制敌兵,为大军分忧,让孔明放心。
但他性情高傲,又兼好酒,也喜高谈阔论,容易得罪人。前番因进退之争,与魏延不合,二人几乎拔刀相见,孔明用人之际,怕有闪失,便让刘琰且回成都养病,不想竟落得斩首弃市的下场,不知他是犯了什么弥天大罪?
孔明不敢迟疑,急令罗保胜扶他下车,换上快马,他要速去阻刑。无论如何,不能让一员大将,死在刑场之上。
孔明、杨仪、关兴等人马不停蹄、飞也似地赶到行刑之处,却来迟一步,刘琰已经身首异处,倒在血泊之中,
监斩官正是卫尉陈震,他见丞相快马冲来,急忙下阶迎接。但见丞相面有怒色,便知麻烦来了。
果然丞相下马才站定,就望着陈震责问:
“他怎么啦?为什么把他斩了?&34;
陈震不敢怠慢,急忙站在那里细细回禀起来。
原来刘琰是因为他的妻子胡氏获罪的。那--日胡氏被吴太后留下用膳,后主刘禅劝她饮了一杯酒,就起不来了。她终日昏昏沉沉,半醉半醒,只朝着吴太后傻笑。
吴太后当即慌得没了主意,后主却坚称是他害得人家这般模样。她的丈夫还在军中,一定要吴太后留在后官养治,待她恢复如初,才让她出宫。吴太后不敢违逆后主之意,就允了下来,不料这一留,就留了将近一月。
恰在此时,刘琰从军中回成都养病。他起初得知胡氏是被太后留在宫中,也就不以为意后来不知从何听到,乃是后主灌了美妻一杯酒之后,他那惹人喜欢的妻子,就不愿回来了。
刘琰本性高傲,且又多疑。一听年轻貌美的妻子和年纪相当的后主有暧昧关系,顿时醋海兴波,妒火内生,把脸都气歪了。
但他也奈何不了当今皇上,只是整日饮酒解闷,憋着一口气,等胡氏回来,跟她算帐。
胡氏一回来,他也不问青红皂白,立令手下将她绑在石柱上。一手拿着酒杯,一手脱下自己的鞋子,醉醺醺地迫近胡氏、喝道:
“把这酒喝了!&34;
胡氏正要解释久留宫中未回的原因,忽被绑在石柱,又见丈夫还要迫她饮酒,就哀声求道:
”妾身实在不能饮酒!&34;
“啪”地一声,刘琰把酒往那美人面上一泼,骂道:
“人家的酒你能饮,我的酒你不能饮?&34;
未等胡氏辩解,他又”啪“地一声,把那只厚鞋底重重地打在胡氏粉嫩的脸面上。
胡氏立刻双眼直冒金花,那张嫩脸红肿了半边,嘴角也渗出几丝血迹。
刘琰还不解恨,又唤来五百士卒站在堂下听令,他要他们拿那只鞋,每人挞胡氏一个嘴巴!胡氏听到这话,当即就吓昏过去。
五百士卒望着胡氏那张嫩脸,也都吓呆了,五百士卒,一人打一下,那张嫩脸不就成了血面糊了?
刘琰怒火正盛,抓起那壶酒,一口灌下之后,就令士卒们下手。
士卒们不敢违令,都高高举起那只鞋,朝胡氏的脸打去。但是落到那张粉脸上,却只是轻轻地擦了一下。
尽管士卒们都心存侧隐,但那张嫩脸也经不起五百下轻轻一擦,花容月貌,顿时血肉模糊,不成人面了。
刘琰见状,这才出了--口恶气,又叫士卒把胡氏推出门外,将她休弃,如扔掉--双破鞋--般,毫不怜惜。
胡氏抱着那张血脸,哭诉于吴太后面前,太后不知如何是好。后主见状,又怜又恨,立命卫尉陈震拿下张琰,斩首弃市。
陈震心里清楚,杀一个车骑将军非同小可,他不敢逆旨,也不敢就办。先拿下了刘琰,又把消息悄悄传给侍中郭攸之、董允、费祎,和留府长史蒋琬、张裔,请他们五位权臣出面劝驾阻刑。
五人得知消息,急忙讲官为刘琰保奏。他们都说,国家用人之际,车骑将军不是寻常之人,还请皇上收回成命,等丞相回来再定罪。
不料后主听了这话,竟怒发冲冠,大叫起来。他说他为一国之君,一向大事小事都听丞相的,难道今天朕为一个可怜无辜的女子作主,你们都不允许?
这话一出口,那五位权臣都怔住了,他们还从来没见过后主这般发怒,这般果断要杀一个大将。
陈震见五人保奏不果,就以“卒非挝妻之人,面非受履之地”定罪,只是将刘琰革职,贬为庶人,上报请准。
可是后主不准,他看胡氏无辜地被摧残得不成了人样,而且他们之间,不过见了几面,喝了一杯酒,说了几句话而已,刘琰竟然怀疑他们越礼苟且,如此报复一个无辜的女人,这明明是诬上清白,犯大不敬之罪,非要斩首弃市不可,
卫尉陈震无奈,只好遵旨而行。
孔明听了陈震禀报,气得浑身发抖,心里惊叹:这昏君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杀我一员大将!
当即就令杨仪,准备进宫,他要面见皇上。
杨仪见丞相风尘仆仆,一路劳顿,且又染病在身,连关兴也都累得支持不住。就劝丞相事已如此,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改日进宫见驾罢了。
孔明不依,只叫杨仪、关兴先回,他要独自一人见驾,就叫陈震引路,又坐上了罗保胜的四轮车。
杨仪、关兴那里敢回,只好跟在丞相车后,心里都暗暗为他的身体担忧。
后主刘禅听喜富禀报,已经斩了刘琰,不由得长长出了一口恶气。但是解了心头之恨,心里又害怕起来。刘琰不是常人,早年随先帝南征北战,现在又是丞相的左膀右臂,斩了这样的大将,相父肯定饶不了他。
正担尤之际,喜富又来禀报,丞相进官见驾来了。
后主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赶紧把吴太后请了过来。他想一则让吴太后出面证实自己与胡氏确实无越礼苟且之事,二则也让丞相亲眼看看养在太后身边的胡氏惨不惨,那个刘琰恶不恶,该不该治罪!
不料,孔明见面之后,却不提此事。只问他谯周的《仇国论》已经上奏几八月了,不知皇上是准奏呢,还是不准?
刘禅听了一愣,那本《仇国论》,不是已经传到丞相手上了吗?准不准应该是丞相先拿主意,他怎么知道准不准呢?就赶紧答道:
“还请丞相定夺!&34;
”臣此次出成都视察民情,看了几个地方,证实太史谯周所论不假。臣以为应该罢兵三年,劝农积谷,息民休士,以养国力,再图北伐。“孔明还是一本正经申奏自己的看法和主张。
”但听相父安排。“刘禅急忙准奏。
孔明奏完了国事,这才扫一眼坐在一旁的吴太后和侍立太后身边、满面伤痕的胡氏。却问后主道:
”近来皇上都在官里忙一些什么呢?&34;
这一问,刘禅支唔了半天答不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每天在忙什么,但他心里明白,丞相问这话是要责问他斩刘琰的事了。
孔明见他低头不语,心里更气。他这个皇上,是坐在先帝的基业上,终日无所用心,连一员大将和一个女人,孰重孰轻都分不清。
他把太后和胡氏都叫出来陪驾,其用意就是要为自己的糊涂辩解,孔明知道这个阿斗难以调教,也就罢了劝驾的念头。
“老臣已经年过半百,近来只觉。身心俱瘁,力不从心,恐是老之将至,往后军国大事,皇上还需多操心才是。”孔明无奈,只好这样感叹。
这话刘禅听了吃惊不少,相父果真有三长两短,他这个小皇帝真不知道怎么当才成。然而听相父说这话,不像是挟怒之言。
这一次见到相父,他好象老了许多,须发全部花白,而且面容憔悴,说话气息很粗,不时还要咳几声。
相父为了光复大业,真是把心都操碎了。
然而他并不感觉到这样努力对蜀汉的兴盛有什么改变,光复不光复,对他也没有什么不 一样。他只担心丞相撒手西去把他扔了不管,他就做不成这个闲皇帝了。说实话,现在真的叫他管起军国大事,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管起。
他做了近十年皇帝,回答群臣的奏议,一向只有两句话:“听相父定夺!”“听相父安排!”相父忠心耿耿,他也从来都没有大权旁落的感觉。
他也知道先帝在白帝城托孤时,曾嘱咐丞相,说丞相的才能超过曹丕十倍,定能成就大事,安定天下。自己的儿子如果可以辅佐,就辅佐,如果扶不起来,丞相可以取而代之。
当时相父痛哭流涕表示,他只能尽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一直到死为止。
因此他当这个闲皇帝,根本不用担心相父有何不轨之心。他既不用操心,也不用担心,只要一心闲着,就是一个好皇帝。
这一次因为一激动,闲不下心,就杀了一员大将,想起来也真不该。
他本想向相父主动认个错,以慰相父忧愤之心,但见胡氏可怜兮兮立在一旁,就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