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赵氏进退术(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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犊车在山路上艰难地行进,车上的人谁也不敢探头往外瞧。山路的另一边是望之生畏的深涧,大家只把身子绻缩,任凭其颠簸。韦妃胃病又在发作,胸中积怨、腹中绞痛,使她的脾气越来越暴躁!邢夫人爱莫能助地干着急。环环还是哭闹,邢夫人忙将环环搂过来哄着。
看看天色将暗,大家都盼着早些投宿,在韦妃那辆车旁,出现一个骑马的金人将官。他凑上来,向车内的韦妃说:快点走,今夜要赶到山上歇脚。他说完,特地给韦妃送过一个关爱的眼神。
韦妃心里一紧:又是他!
这个人、这个眼神已在她眼前第二次出现。第一次是在环环被蹦出车外后,押解的金兵才不管犊车陷得多深,只一味鞭打拉车的牛。多亏这个将官赶来,一声呵斥,金兵才肯动手推动车轮。正是这个时候,将官向韦妃投来一瞥。这一瞥,似是友善又似有某种暗示,事后韦妃也不当一回事。
然而这一次,尽管她把头埋低低的,但那个眼神却老是在她脑中停留,说什么也挥不开。这位将官四十以上年纪,那对眼睛看人时,与众大大不同。使韦妃非常矛盾、困惑的是,当她回味起那双目光,便觉得脸上灼痛;当她讨厌起那对眼神,却感到有股暖流在心头窜动。这是怎么回事?
那位将官说的没错,北迁队伍果然投宿在山上的一座寺院里。
寺院分前后两殿,左右两厢还有耳房。因经年失修,显得有些破旧。除一条通向山下的曲径外,周围都被群山抱住。从远处看,寺庙好像悬在半空中。
韦妃被特别安置在一所僧舍内。僧舍独立一隅,位于寺院的东北角。分左右两间,围墙连向寺庙的东壁。北墙设有一个偏门,门后有条小径直通后山。
此时,韦妃的胃痛全消除了。她享受北迁以来的第一顿美食,准备在这里好好地睡上一觉。被安置在此,她有些不安。看看这间僧舍,虽陋旧但颇洁净,连床上棉被也刚拆洗过。这一切对俘虏来说,都是诱人的。要是往日,她早就躺上去,饱睡一觉。可是眼前,她一点困意也没有,老是不安地徘徊着。
她无意中触碰到了中墙的一个通门,突然,门“呀”地一声开了,原来此门通向右边那间僧舍,门打开处,只见房间里正站着那位金人将官。
这位金人将官,名叫牙立罕,是金将斡离不麾下的牙将。今夜这一切,正是牙立罕精心安排的。所有宋俘都住宿在寺院内外,但分散着住,各个重要出入口都有金兵把守,以防俘虏潜逃。僧舍这一带的安全防范,是归牙立罕管的。
牙立罕见韦妃开了门,掩不住惊喜地说:
“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起了怜爱之心。”
韦妃一时不知如何反应过来。
“你极像一个人。”牙立罕又说。
听他这一说,她既惊,又好奇,顺口便问:
“像谁?&34;
”像俺死去多年的结发妻子。“
”你?“韦氏觉得受侮,抬眼望了望牙立罕,却见
他满脸真诚。
”俺所说的都是真话,信不信由你。“
”你大概才三十出头吧?&34;
“三十? 不会吧!&34;
”俺妻子死去的时候,才三十一岁,也像你现在
的年纪。“韦妃有点奇怪,她十九岁生下赵构,距今已二十年,明明近四十岁的人,怎么说他才三十出头?他为什么要故意对她示好,--难道真是如此吗?
“我要你今夜答应。 &34;
”答应什么?“韦妃一时像被催眠似地。
”其实你的眼神已经领会了。“
”将军。 &34;
“勿多说了,我就住在你的隔壁,这个通门的门门正向着你,要开要闭,全由你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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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母亲!&34;
女儿的叫声把韦氏唤醒。韦氏睁眼一看,牙立罕正把她女儿环环连拖带提进屋,韦氏见状大为不悦。牙立罕却带着火气说:
”我交待过,不要让她到处窜,你怎么。“环环畏惧地躲在韦妃身后,牙立罕似乎意识到有些失礼,给韦氏一个眼神,就退去了。
”母亲。“环环余悸犹存地喊着。
”谁教你到处乱窜?&34;
“女儿想去找父皇、十八哥,和邢氏嫂嫂。”“外面不安全,你快睡觉去!”韦氏不容女儿再说,把她推上床去。
环环心里有好多话要问:为什么邢氏嫂嫂不跟我们住一起?为什么咱们今晚住的特别好?为什么这周围没有金兵看管?还有父皇、十八哥他们住在哪儿?但是她看到母亲绷着脸,便不敢多嘴了。
环环很快就入睡,韦氏一边呵护,一边在想,本来牙立罕不让环环与她一起住在僧舍,是她一再要
求,说这孩子由保姆护惯了,现只缠着生母,一旦分开,她不放心,牙立罕只好迁就了她。其实,她并非担心环环,这孩子不睡则罢,一睡下来,就是被人抬出去扔了,也不一定醒来。眼下,她所思所虑的是,今晚将怎么办?
天气有点闷,好像要下雨,韦氏闷得十分难受。她反复思量,今夜要是不答应牙立罕,会不会受到报复?想到路上的苦况,想到牙立罕的善意,她真想硬着头皮答应了他。想着想着,她禁不住地向通门走去,这一刻,前尘往事清晰地跳到眼前来。
那是当年在宫中。她十六岁遭徽宗皇帝宠幸后,被邀幸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每天盼星星、盼月亮,总是盼不到皇帝的身影。记得有一夜,她几乎到了难熬的地步,寻思着:此时要是有另一个男人。 当这念头在脑子里一闪,她就羞得无地自容,拼命地自打嘴巴,还把脸皮都抓破了。后来,常常因为仅仅是一刹那的糊涂而追悔不已。
但韦氏又转念一想:这般守节为了谁?得到的是什么回报?皇上的后妃、嫔御,后宫佳丽多不胜数,还嫌不够解馋,竟和女娼李师师鬼混了起来。北迁以来,上皇对她依然是如此冷漠、无情,还有什么情份可言?
罢了!韦氏一咬牙根,断然走向间门,随手就抽开门门。
但当她跃过门槛时,又生了犹豫。她告诉自己迈出这一步,只是打算向牙立罕求情,最好是饶了她今夜。
可是来不及了,凭心而论,真的来不及了!牙立罕那手臂犹如铁箍,使她无法动弹;他呵出来的气,更如麻药,一沾上便全身酥软。
天边传来阵阵闷雷,韦氏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完全失去了自制能力。直至最后一道遮羞布扯掉后,很快就被陷入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无遮无掩,赤裸裸、赤裸裸地。
天气越来越闷,但也静得出奇。
环环睡得很沉,然而并不安稳。她正在做梦,梦见她回皇宫,保姆和宫女们如众星拱月般地围着她;她梦见与九哥赵构团聚,康王府内笑声盈盈。
环环既任性,也脆弱。被俘北迁以来,她对金人恨之入骨,也畏之如虎狼。一路上,她听说金兵在垂涎女人,不大明白其中真正的意思,但凭着女人的直觉,隐约觉得是那一回事。此时,她正做一个恶梦,梦见牙立罕脸露淫笑,一步一步地向她迫近、迫近,突然猛扑上来!
环环惊醒过来方知是梦,可是心跳不止。她正待钻进母亲怀里,伸手一摸,空空如也,这一惊非小。她抬眼只见屋内一团漆黑,窗外白光一闪一闪,正欲躲身,却一下子从床上滚落到地上。
“娘、娘!”环环慌乱地爬起摸索着,惊惧地呼喊着。
韦氏正在另一个世界遨游,闻到叫声,一恍醒来。
“娘、娘!”环环跃过了通门。
急忙中,韦氏拿错了衣服。
一声响雷,女儿撞到了跟前!
一道闪电,环环看到了一切!
啊!崩山裂地,石破天惊。环环尖叫一声,直冲出房门,发疯地狂奔起来!
环环前脚出门,韦氏后面紧喊,可是夜色遮去了视线,大雨吞没了呼唤。
韦氏惊惶地、急急地跪到牙立罕脚前,千求情万求情,牙立罕拗不过她,只得带手下寻找去了。
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韦氏慌乱地在屋里团团打转,她什么也顾不得想,只一个念头,快把环环找回来!
可是环环再也找不回来了。
失了神一般的韦氏,见到牙立罕颓丧着回来,以无助的口气向她说:
“小公主不听呼唤,只顾奔跑,不慎失足,从山巅上掉下深涧!&34;
”天。 &34;
韦氏欲呼无力,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