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唤醒沉睡的希望

三载光阴，如指间流沙，悄然滑落。天灵界伤痕累累的大地，在无数双手的抚慰下，艰难地绽出新芽。

 帝宫废墟，如今成了天灵界最奇异也最神圣的所在。曾经象征恐怖与压迫的黑色巨塔早已倾颓，取而代之的，是废墟中心巍然矗立的紫金雕像——悟空兽最后的身姿。他下半身凝固为坚硬、流转着星辰光泽的星质结晶，姿态永恒定格在右手前伸、掌心向上，托举着那团永不熄灭的紫金火焰。上半身则保持着血肉之躯的轮廓，面容沉静，仿佛只是陷入一场深沉的安眠。六把形态各异的命轮钥匙——星辰剑、焦尾琴、观星镜、星咒笛、心火钥匙、青铜尺——如同忠诚的星辰卫士，环绕着雕像，沿着无形的轨道缓缓旋转，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

 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洒在雕像上，紫金光芒流转，与下方废墟的阴影形成奇异的对比。

 “嘿！那边的！手脚麻利点！这‘星辉岩’金贵着呢，别磕了碰了！玄霄老头等着急用！”粗嘎的吆喝声打破了废墟清晨的宁静。

 平凡子拄着一根新打造的、闪烁着点点星芒的合金拐杖，指挥着十几个壮汉，小心翼翼地将一块块从遥远矿区运来的、蕴含微弱星辰能量的矿石从板车上卸下。他的独眼依旧锐利，只是鬓角染上了更多的风霜，那副粗豪之下掩不住的沧桑感愈发浓重。他指挥的工人，有身强力壮的凡人，也有气息内敛的低阶修士，甚至还有几个肢体覆盖着甲壳或长着尾巴的妖族——帝君的统治崩溃后，残存的各族在共同的创伤与微弱的希望面前，暂时放下了隔阂。

 “知道了，头儿！”一个牛妖闷声闷气地应着，双臂肌肉虬结，将一块半人高的矿石稳稳扛起，走向废墟深处临时搭建的工棚。

 平凡子抹了把额头的汗，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座紫金雕像。他的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痛惜，有崇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像是抱怨天气，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三年了……你这死猴子，倒是睡得安稳。留下这堆烂摊子……”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下去，“……还有那傻丫头。”

 废墟深处，一座由巨大青石和能量屏障构成的简陋石室紧挨着紫金雕像的基座。这里是阿箬的“观测站”兼居所。

 石室内光线幽暗，唯有中央一座由复杂符文和悬浮水晶构成的星盘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阿箬站在星盘前，神情专注得近乎凝固。她比三年前清瘦了许多，曾经带着少女红晕的脸颊如今透着一种玉石般的苍白与坚韧。一身素净的巫蛊族长袍，衬得她身形愈发单薄，唯有那双眼睛，明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永不言弃的火焰，紧紧盯着星盘中央投射出的景象——那是星核内部能量流的模拟影像。

 无数道纤细的、色彩各异的光线在星盘中交织流淌，构成一幅复杂到令人目眩的星云图景。大部分光流呈现出一种宁静和谐的紫金或银蓝色，象征着被悟空兽净化后的稳定星核本源。然而，在星云图景的某些幽暗深邃的角落，却顽固地盘踞着一些不和谐的“污点”。

 几缕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能量流，如同潜伏在深海中的剧毒水蛭，紧紧吸附在几条主要的紫金光流之上。它们的存在感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黏稠与冰冷，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像是垂死毒蛇不甘的噬咬。更深处，一些区域的光流呈现出不自然的灰暗和迟滞，仿佛被无形的淤泥堵塞，隐隐透出腐朽的气息。而在星核能量投影图景的最核心处，那本应最为璀璨明亮的紫金核心光团，其光芒却显得……疲惫。一种难以言喻的黯淡笼罩着它，仿佛承载了太过沉重的负担，连流转都带着一丝滞涩。

 阿箬的指尖在星盘边缘几个悬浮的水晶符文上快速而精准地移动、点触。每一次操作，星盘中的投影便随之变幻角度或放大细节。她的眉头越蹙越紧，几乎拧成一个结。三年了，一千多个日夜，她守着这座雕像，守着星盘，用尽巫蛊族所有秘传的探魂术、溯源法，甚至冒险分出一缕意识去感应同命蛊的连接，试图唤醒沉睡在星核深处的悟空兽。

 回应她的，只有同命蛊另一端传来的、如同隔着无尽汪洋的、微弱而恒定的“脉动”——证明悟空兽的意识确实存在，却如同被冰封在万丈玄冰之下，沉寂得令人绝望。

 “还是……不行……”阿箬低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长期的精神高度集中和灵魂力量的透支，让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她下意识地抬手扶住冰冷的石壁，指尖冰凉。

 就在这时，星盘边缘一颗不起眼的、记录着雕像能量吸收速率的水晶，突然闪烁了一下，亮度比平时微弱地提升了几乎无法察觉的一丝。

 阿箬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锁定那颗水晶！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仿佛要挣脱束缚。她几乎是扑到星盘前，手指带着微颤，飞速操作起来。符文流转，光芒聚焦。星盘中心投影的画面瞬间放大，锁定在那尊紫金雕像上。

 只见环绕雕像缓缓旋转的六把命轮钥匙，此刻它们自身散发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一分，极其微量的、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纯净光点，正从它们身上剥离出来，如同受到无形引力的吸引，悄无声息地融入雕像的紫金结晶之中。同时，雕像下方，那些正在搬运矿石、或是在远处废墟中默默祈祷的各族幸存者身上，也升腾起极其稀薄、带着虔诚与祈愿气息的白色光点，汇成涓涓细流，同样被雕像吸收。

 这吸收极其缓慢，若非阿箬三年来一刻不停地监控，加上此刻精神高度集中，根本不可能发现！

 雕像在吸收！吸收命轮钥匙的力量，吸收……信仰的愿力！它像一株沉睡在废墟里的奇异植物，在无人察觉的静谧中，汲取着养分。

 这个发现如同惊雷在阿箬脑中炸开！三年来积累的疲惫和绝望瞬间被一种近乎狂热的激动冲刷殆尽。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苍白的面颊涌上一抹病态的潮红。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想法，如同挣脱囚笼的猛兽，在她心中咆哮着成型，再也无法压制！

 巫蛊族最古老、最凶险的禁术之一！传说中，唯有心意相通、灵魂羁绊至深的伴侣，才有一线渺茫生机，能以此法将自身灵魂暂时投入对方意识之海。但稍有不慎，便是施术者魂飞魄散，受术者意识彻底沉沦的结局。阿箬只在族中残破不堪的禁忌骨片上见过零星的记载，字里行间都浸满了警告与不祥的血色。

 然而，此刻，这禁忌的名字却带着致命的诱惑力，在她心头灼灼燃烧。这是唯一能突破星核壁垒，直接触及悟空兽意识深处的方法！是同命蛊赋予她的、理论上存在的可能通道！

 “悟空兽……”阿箬的手指轻轻抚过星盘冰冷的边缘，目光穿透石壁，仿佛落在了那座沉默的雕像之上，落在雕像掌心那团永恒燃烧的紫金火焰上，“你还在等我……是不是？我能感觉到……那星核深处的‘淤泥’和‘毒刺’……它们在侵蚀你……”

 她的眼神从犹豫、挣扎，最终化为磐石般的决绝。那决绝深处，是视死如归的疯狂，更是焚心蚀骨的思念。

 “再试一次……最后一次！”她对自己说，声音低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我要去带你回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石室的门被推开，玄霄和平凡子走了进来。玄霄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道袍，只是气色比三年前好了许多，体内三百年的道伤在星核净化后散逸出的温和能量滋养下，竟有了缓慢愈合的迹象。平凡子则大大咧咧地拖过一张石凳坐下，独眼扫过阿箬苍白却异常明亮的脸色，眉头本能地一皱。

 “丫头，脸色怎么比死人还难看？又没睡好？”平凡子粗声问道，带着习惯性的关切和掩饰不住的担忧。

 玄霄的目光则直接落在了光芒闪烁的星盘上，尤其是那些代表星核异常和雕像吸收能量的符文投影上。老道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他缓步上前，沉声道：“阿箬姑娘，星核的波动……似乎比昨日更紊乱了几分？还有这雕像的能量吸收……你发现了什么？”

 阿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狂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玄霄阁主，平凡子大哥。你们看这里。”她指向星盘核心投影中那几缕暗红色的能量流和灰暗迟滞的区域，又将雕像吸收命轮钥匙光点及信仰愿力的细微投影放大。

 “帝君的残留意识，比我们想象的更顽固，也更狡猾。它们像附骨之疽，寄生在星核本源的流动上，不断侵蚀、污染。星核核心的‘心火’……悟空兽的意识本源，光芒在持续减弱，运转滞涩。它在被那些污秽拖垮。”阿箬的声音带着沉痛，指尖划过那些代表腐朽与迟滞的灰暗区域，“同时，雕像……它并非完全沉寂。它在缓慢地吸收六钥散逸的力量，以及……废墟上生者们祈祷时散发的、纯粹的信仰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