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上官婉儿伴君侧
一、掖庭宫的微光:才女的逆境生长
麟德元年的长安城,一场腥风血雨席卷了上官家族。祖父上官仪因替唐高宗拟写废后诏书,被武则天诬以谋反罪名,满门抄斩。尚在襁褓中的上官婉儿与母亲郑氏被没入掖庭宫为婢,从此在宫墙深处的阴影里讨生活。掖庭宫是宫女劳作和居住的处所,蛛网爬满廊柱,浆洗的皂角味混着潮湿的地气,构成了上官婉儿的童年记忆。
郑氏出身名门荥阳郑氏,即便沦为宫婢,也未荒废对女儿的教养。她在劳作之余,用树枝在地上教婉儿识字,将经史子集的故事编成歌谣传唱。婉儿天生聪慧,四岁便能背诵《诗经》,七岁时已能挥毫作诗。《景龙文馆记》记载:“婉儿生而韶秀,辨慧善文辞,年十四,出类拔萃。”这段记载里的“辨慧”二字,道尽了她在逆境中磨砺出的机敏——当其他宫婢在深夜里偷偷抹泪时,她早已学会用沉默观察宫廷的规则,用文字化解管事太监的刁难。
仪凤二年的某个清晨,十四岁的上官婉儿正在浣衣局分拣冬衣,忽然被内侍省的宦官唤走。母亲郑氏攥着她的手,将一块藏了多年的玉佩塞进她袖中:“记住,祸从口出,福自智来。”婉儿点点头,低头跟在宦官身后,走过九曲回廊,脚下的青石板被百年岁月磨得发亮,映出她清瘦却挺直的身影。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改变命运的召见,也是通往权力核心的第一道门槛。
二、武则天的召见:十四岁的惊世答卷
武则天在紫宸殿召见上官婉儿。殿内熏香袅袅,紫檀木案上摊着空白的绢帛,两侧侍立的宫女太监屏声静气。武则天身着常服,凤目微抬,打量着眼前这个垂首而立的少女——荆钗布裙难掩清丽容貌,眉宇间却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镇定。
“听闻你善作文章?”武则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这里有一题,你且试笔。”说罢,内侍呈上笔墨,题目是《彩书怨》,限七言律诗,押平声韵。
婉儿接过笔,指尖触到微凉的笔杆,深吸一口气。她抬眼望向殿外的梧桐,秋风正卷着落叶飘过雕窗,忽然想起母亲教她的“借景抒情”之法。笔尖在绢帛上沙沙游走,片刻之间,一首诗已跃然纸上:“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余。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
武则天接过诗稿,目光在字句间流转。这首诗以闺怨写离情,辞藻清丽而意境深远,尤其是“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两句,将孤寂之情融入景物,深得唐诗含蓄之妙。更让她惊讶的是,一个身处掖庭的少女,竟能有如此凝练的笔触和开阔的视野。
“你可知罪?”武则天忽然放下诗稿,语气陡然转厉。婉儿心中一凛,却依旧垂首答道:“臣妾祖父获罪,乃国法所判,臣妾不敢有怨。然臣妾虽为罪臣之后,亦知忠君爱国之道。”这回答不卑不亢,既承认家族之过,又表明自身立场,恰合武则天对“可用之人”的期许。
《新唐书·上官婉儿传》记载:“后既善其文,又爱其辩,遂免其奴婢籍,引为才人。”这个“才人”的身份,虽只是后宫低阶女官,却让上官婉儿走出了掖庭宫的阴影,站到了权力舞台的边缘。她不知道,此刻武则天看着她的眼神里,除了赏识,还有一丝审视——这个少女的才华与应变,像一把双刃剑,用好了可披荆斩棘,用不好亦可能伤己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