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族会议上的转折(第2页)
顾承砚抱着账本,怀着激动又紧张的心情往外走,后颈还能感觉到二伯那充满质疑的目光。他走到廊下,晚风卷着玉兰香扑过来,这才发现掌心全是汗,把草图边缘洇出了毛边。 “少东家。” 苏若雪的声音从转角传来。 她抱着个蓝布包袱,发梢还沾着账房的墨香:“我把染坊的钥匙带来了。”她抬眼,眼尾的薄红褪成淡粉,“爷爷让我跟着你,我……我把试染的染料单也列好了。” 顾承砚接过包袱,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背。 他低头,看见蓝布上压着张纸,是苏若雪的小楷:“低温染法需纯碱七斤,皂角粉三斤……” “明早去染坊。”他把包袱往怀里拢了拢,“先试十匹。” 苏若雪点头,发间的木簪晃了晃。 月光漫过她的肩,把两人的影子叠在青石板上,像两株并肩的竹。 顾承砚望着那影子,突然想起前晚在账房,苏若雪蹲在地上捡他摔碎的茶盏,碎瓷片扎进她指腹,血珠儿滴在青砖缝里,像朵小红梅。 “若雪。”他轻声说,“这次,我不会再让你捡东西了。” 苏若雪的睫毛颤了颤。 她没说话,只是把蓝布包袱又往他手里塞了塞。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的一声,惊起几尾夜鸟。 顾承砚望着染坊方向的灯火,攥紧了包袱——那里头不只有染料单,还有他和苏若雪的,顾家的,或许是整个上海滩绸庄的,新日子。
当染坊的砖地还沾着晨露时,带着一夜的期待与兴奋,顾承砚已经蹲在灶前添柴。 苏若雪抱着蓝布包袱跨进门,见他额角沾着草屑,粗布中衣被蒸汽洇湿了半片,倒像个真正的染坊学徒。 “少东家。”陈师傅叼着旱烟杆晃进来,铜烟锅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这位在顾家染坊做了三十年的老师傅把染缸敲得哐哐响,“您说的低温染法,昨儿夜里我跟几个老伙计合计了——五十度?这染出来的颜色怕不是风一吹就褪成白坯布。” 顾承砚直起腰,掌心还攥着半块碎炭。 他想起前晚在账房查的《染色化学》笔记,喉结动了动:“陈师傅,您看这个。”他翻开苏若雪连夜抄的《纯碱促染原理》,指腹划过“氢氧根离子破坏纤维结晶区”的批注,“温度低了,纤维空隙小,染料反而咬得更牢。” 陈师傅的烟杆停在半空。 他眯眼凑近看那页纸,烟丝烧到指尖都没察觉:“洋文写的?” “我译的。”苏若雪把蓝布包袱搁在木案上,取出包得方方正正的纯碱,“昨儿跑了三家药铺才凑齐七斤。”她抬头时,染坊的穿堂风掀起她鬓角的碎发,“陈师傅,咱们按少东家说的试十匹,成了是顾家的福,不成……”她顿了顿,“算我和少东家的错。” 陈师傅的旱烟杆“咚”地磕在染缸沿。 他扯下搭在肩头的粗布汗巾,往地上一摔:“成!今儿就当我这把老骨头陪你们疯!” 蒸汽裹着碱香漫起来时,顾承砚守在温度计旁。 苏若雪攥着算盘坐在木凳上,每过一刻钟就记一笔:水温48c,纯碱投入量375克,皂角粉150克……陈师傅背着手绕着染缸转,看染液从浑浊变澄清,看坯布在缸里打了三个转,突然一拍大腿:“停火!” 顾承砚的手悬在灶前,心跳快得要撞出肋骨。 陈师傅抄起长竹夹,夹出第一匹布时,染坊里静得能听见棉线抽紧的轻响。 “青灰色?”苏若雪凑过去。 那匹布挂在木架上,颜色比传统染法更深沉,布面却像浸了层月光,“陈师傅,您看这光泽!” 陈师傅的手指抚过布面,指甲盖压出的白痕转瞬即逝。 他突然转身,烟杆敲在顾承砚肩头:“臭小子!你这法子……”他声音发哑,“比咱们煮八十度的布还经洗!” 顾承砚的后背抵在染缸上。 他望着木架上垂落的十匹布,每一匹都泛着温润的光,像把江南的雨雾都染进了经纬里。 苏若雪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起来,他听见她轻声说:“成本比预估还低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