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半奇谋(第3页)
苏若雪来得很快,月白衫子下摆沾着几点墨迹,该是刚从账房跑过来的。
她手里攥着一沓信纸,发梢还沾着点碎纸片:"我联系了霞飞路的瑞祥布庄,他们愿意给婴童绸留最显眼的柜台。
还有...张太太的玉镯赎回来了,她今早带着儿子来谢,说要把我们的布推荐给所有亲家。"
顾承砚望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昨夜在染坊,她蹲在地上帮他捡散落的图纸,发间的珍珠簪子滑下来,在青砖上磕出个小豁口。
他清了清嗓子:"若雪,我想让你牵头做宣传。
报上要登,弄堂口要贴,最好再找几个手巧的阿婆,用婴童绸做小肚兜——让老百姓摸得着,才信得过。"
苏若雪的手指轻轻抚过样布,眼尾的笑纹像被春风吹开的涟漪:"我今早去了育婴堂,李嬷嬷说缺婴儿裹布。
咱们送十匹过去,再让嬷嬷们帮着口口相传...比贴广告管用。"
车间里的织机突然"咔"地停了。
门卫老周的大嗓门炸响在院外:"少东家!
山本商行的车堵在门口了!
那山本一郎带着四五个保镖,一个个横得跟石狮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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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承砚的背挺得笔直。
他看了眼苏若雪,见她把样布往怀里拢了拢,眼底的温柔褪成了山涧里的寒潭水。
两人并肩往外走时,阿强抄起了墙角的竹扁担,老张头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染坊的工人们不知什么时候围了过来,像一堵用茧壳和织梭砌成的墙。
厂门口的青石板上,山本一郎的皮鞋踩得"咔咔"响。
他的西装还是今早那套,可领口的金链歪在锁骨处,脸上的粉遮不住眼尾的青黑。
见顾承砚出来,他猛地上前半步,皮鞋尖几乎蹭到顾承砚的鞋帮:"顾先生,您这是要毁山本商行的名声?"
"山本先生这是要毁顾氏绸庄的活路?"顾承砚纹丝不动,"今早扣货的时候,怎么没想起名声二字?"
山本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身后的保镖往前挤了挤,其中一个染着黄发的小子伸手要推顾承砚,却被苏若雪横着插进来的身子挡住。
她仰头盯着那保镖,声音轻得像落在绸子上的雪:"这位先生,你娘要是知道你帮日本人欺负手艺人,该多寒心?"
黄发保镖的手悬在半空,耳尖渐渐发红。
山本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呜哇呜哇"的警笛声。
所有人都转头望去,两辆黑色警车碾着碎石子冲过来,车头的警灯在晨雾里红得刺眼。
王记者从第二辆车上跳下来,手里举着个铁皮喇叭:"巡捕房接到举报,山本商行涉嫌私运禁品!
请配合调查!"他冲顾承砚挤了挤眼,又转头对山本一笑,"山本先生,您昨晚给巡捕房送的礼,该不会也夹着私货吧?"
山本的嘴唇抖了抖。
他狠狠瞪了顾承砚一眼,扯了扯西装下摆:"顾先生,咱们的账...没完。"说罢钻进轿车,轮胎在地上擦出两道焦黑的痕迹。
顾承砚望着轿车消失在巷口,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
染坊的方向,煮茧的甜香混着婴童绸的绵软,正漫过青砖墙。
苏若雪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递来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擦把汗吧。"
他接过帕子,闻到淡淡的皂角香。
远处,王记者正和巡捕房的人说着什么,铁皮喇叭里的声音飘过来:"...顾氏绸庄作为举报方,应当表彰..."
顾承砚望着车间里重新转动的织机,突然想起王记者临走前塞给他的纸条,上面刚劲的字迹写着:"明日头版,加了句话——沪上商魂,当如顾氏。"
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内袋里已经起皱的货单。
他知道,山本的报复绝不会就此罢休。
但此刻,染缸里的靛蓝正翻涌着,像极了黄浦江的水——不管多急的浪头,终会推着船,往更开阔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