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舆论之战(第3页)

 她时而弯腰帮小媳妇哄哭啼的娃娃,时而踮脚替老阿公把选中的绸子举高些看纹路,发间那支珍珠簪子早就摘了,说"别扎着谁"。

 有个穿学生装的姑娘挤到她跟前,把攥得温热的银圆拍在柜台上:"我不买绸子,这钱捐给孤儿院!"苏若雪要推,那姑娘急得眼眶发红:"我阿爹在闸北修桥,上个月让日本人的卡车撞了——顾先生替我们出的气,我就想替他添把火!"

 顾承砚的喉结动了动。

 他摸出兜里的怀表,指针刚过九点,可登记本上的捐款数目已经比预计多了三成。

 李老板的"山河青"绸子最抢手,有个戴金丝眼镜的先生一口气买了五匹:"我在南京开布庄,顾先生这绸子,我要带回老家卖——让南边的人也看看,上海的绸子硬气!"

 日头爬到头顶时,苏若雪终于得空喝口茶。

 她靠在柜台边,额角沁着细汗,却笑得眼睛发亮:"你瞧那个穿灰长衫的,"她用茶盏指了指门口,"是法租界圣约翰大学的教授,刚才说要写篇文章登在《申报》上,叫《义卖里的中国魂》。"

 义卖现场依旧热闹非凡,大家的爱国热情在这一方小小的绸庄里燃烧。就在这时,穿灰布衫的报童扒着门框,举着封信喊:"顾先生,刚才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塞给我,说'务必亲手交给顾少东家'!"

 信封是最普通的牛皮纸,封口处压着个模糊的指纹。

 顾承砚拆开时,苏若雪凑过来,发梢扫过他手背:"字迹很工整,像读书人写的。"

 信纸上的墨迹未干,第一行就让顾承砚的瞳孔缩紧:"山本一郎近日从神户运来十箱货物,表面是绸缎,内里藏的是无线电零件。"往下看,"他买通了工部局的翻译官,打算把零件送到闸北的日本特务机关。"末尾没有落款,只画了朵野菊——和苏若雪设计的婴童绸纹样一模一样。

 "野菊..."苏若雪轻声念,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翻出上午登记的捐款名单,手指在最后一页停住:"周校长带来的孩子们里,有个叫阿福的小哑巴,他画了朵野菊贴在捐款箱上。"她抬头时,顾承砚已经把信折好塞进内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阿砚?"她碰了碰他紧绷的胳膊。

 顾承砚低头看她,窗外的暮色漫进他眼底,像藏着团没烧透的火:"山本以为舆论战只是商战,可他不知道..."他顿了顿,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他动了绸子,就动了全上海的体面;动了无线电零件..."他的声音沉下来,"就是动了中国人的命。"

 深夜,顾氏绸庄的后堂还亮着灯。

 苏若雪趴在桌上打盹,算盘珠子散了半桌。

 顾承砚站在窗前,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那封匿名信上。

 远处黄浦江的浪声里,突然传来两声短促的哨响——像是某种暗号。

 他捏紧信笺,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明天清晨,该去码头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