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工艺革命(第2页)

 "不是不如,是能更好。"顾承砚走向角落的老式织机,指尖划过磨损的木轴,"张工程师带来了新法子——自动提花机不用人工扳花楼,能织出比现在细三倍的花纹;连续缫丝机一天能出五十斤生丝,顶得上十个女工手缫。"他转身看向小梅,那姑娘眼睛亮得像星子,"小梅上月织的缠枝莲被陈夫人夸'有灵气',新机器能让这灵气,飘进全上海的太太小姐们屋里。"

 "那老法子呢?"老赵蹭地站起来,旱烟杆戳得地面咚咚响,"我爹教我'手缫要像哄睡娃',我教了阿梅十年'看丝辨温',就这么丢了?"

 顾承砚走到他跟前,弯腰捡起地上的烟杆。

 烟杆尾端刻着"赵记缫丝"四个小字,包浆得发亮。"赵叔,您的手是尺,是秤。"他把烟杆递回去,"新机器是腿,能让咱们的手艺跑得更远。

 等顾记丝绸卖到伦敦、纽约,外国人要学的,头一桩就是您的'手缫十八式'。"

 老赵的手颤了颤,旱烟杆在掌心转了两圈。

 他突然咳嗽着坐下,嘟囔道:"我这把老骨头...学不会可别怪我。"

 "学不会我教。"张工程师不知何时站在车间门口,怀里抱着个铜制的小样机,"就像当年我爹教我修织机,慢慢来。"

 小梅第一个挤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样机的齿轮:"这能织出月光那样的料子吗?"

 "能织出比月光还亮的。"张工程师笑了,抬头看向顾承砚。

 晨光从天窗斜照进来,在两人之间铺出条金路。

 散会时,老赵蹲在车间门口卷旱烟,小梅蹲在他旁边掰着手指头数新机器的好处。

 顾承砚站在廊下,看张工程师把样机小心包进蓝布——明天开始,这东西要在车间里转上七天,转得每根经线都染上顾记的底气。

 雨不知何时停了。

 屋檐滴下的水珠里,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和二十年前那个在课堂上敲着黑板讲"实业救国"的自己,叠在了一起。

 培训周的第一天,车间里的黄铜挂钟刚敲过七下,张工程师就抱着油布包站在了织机前。

 他掀开蓝布时,金属齿轮在晨雾里泛着冷光,小梅的脚尖不自觉往前挪了半步,辫梢的红头绳扫过织机木框——那是她昨晚特意洗干净的。

 "先看缫丝机的喂茧口。"张工程师的手指划过铜制凹槽,"手缫要凭经验看水温,这机器的温度计能精确到两度。"他转头看向缩在墙角的老赵,"赵师傅,您来试试?"

 老赵的旱烟杆在裤腿上蹭了又蹭,走过来时鞋跟擦着青石板,发出刺啦刺啦的响。

 他粗糙的指腹碰了碰温度计,像在摸刚出生的蚕宝宝:"这铁疙瘩...能比人手准?"

 "您老掌了三十年茧锅,手就是活温度计。"顾承砚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块旧丝帕——那是顾家老织机织的,边角已经起球,"机器记的是您的经验,往后就算眼睛花了,它也替您盯着水温。"

 老赵的喉结动了动。

 他弯腰凑近机器,突然伸手拧了拧调节钮:"水温高两度,茧子软得快,丝头好抽。"张工程师眼睛一亮,抄起笔记本唰唰记:"对!

 赵师傅这招能缩短缫丝时间,正好补机器的慢热缺陷。"

 小梅挤过来,手里攥着个竹匾:"我带了今早新收的春茧!"嫩黄的蚕茧在竹匾里滚成金豆豆,她指尖一挑,选了颗最圆的塞进喂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