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风雨欲来(第2页)

 小梅攥着假想的火柴,刚往原料库方向挪两步,就被老金头一把揪住后领。"小丫头片子,"他扯着嗓子喊,"昨儿还帮我补袜子呢,今儿就当细作?"周围的工人哄笑起来,可顾承砚看见二柱的顶门杠还举着,老赵的铜锣还在响。

 "停!"顾承砚挥了挥手。

 警铃戛然而止,车间里突然静得能听见人喘气。

 他走向老金头,老人掌心全是汗,把小梅的麻花辫都攥湿了:"金叔,要是细作拿着枪呢?"

 老金头愣了愣,松开手从腰里摸出把剃刀——刀刃磨得发亮,"我这把刀跟了我二十年,比枪快。"

 顾承砚笑了,可这笑没到眼睛里。

 他望向车间外的天空,铅灰色的云正往这边压,像山本商事那辆黑色轿车的车顶。

 "若雪。"他转头时,才发现苏若雪不知何时站在廊下。

 她的油纸包还揣在怀里,发簪上的珍珠蒙了层细汗,"去北苏州路的车该走了。"

 苏若雪点了点头,转身往门外走。

 她的蓝布裙扫过廊柱,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茉莉香——那是她常用的头油。

 顾承砚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青砖墙后,突然想起电话里那个模糊的声音。

 是谁在通风报信?

 是老周茶楼里擦桌子的伙计?

 还是山本商事厨房里烧饭的厨娘?

 车间里又响起机器声,"咔嗒咔嗒"的,像某种精密的齿轮开始转动。

 顾承砚摸了摸腰间的勃朗宁,枪柄上还留着苏若雪掌心的温度。

 他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九点五十分。

 与此同时,北苏州路的黄包车上,苏若雪撩起车帘一角。

 梧桐叶筛下的光斑落在她膝头的油纸上,她轻轻摸了摸,里面是顾承砚昨夜写的密信。

 车夫拐进一条小巷时,她听见街角的报童在喊:"号外!号外!山本商事新购吴淞口码头!"

 苏若雪的手指在油纸包上轻轻一按,纸包里的信纸发出细碎的响。

 她望向车窗外,有个穿灰布衫的男人正往墙上贴告示,墨汁还没干,隐约能看见"顾氏绸庄"四个字。

 风卷着传单飘过来,落在她脚边。

 苏若雪弯腰捡起,上面印着猩红的字:"勾结日商,偷运物资"。

 她捏着传单的手微微发抖,却在车夫回头时迅速换上了平静的笑:"师傅,再快点。"

 车铃"叮铃"一响,消失在巷子里。

 北苏州路的黄包车在"福兴米行"后巷停下时,苏若雪的指尖已被油纸包硌出红印。

 车夫瘸着腿敲了敲后窗,她掀开帘子,正撞见米行伙计老陈蹲在门槛上择菜——他右耳缺了块软骨,是顾承砚特意标记的线人暗号。

 "顾少奶奶要的新米到了。"老陈用菜叶子掩住半张脸,指甲缝里塞着张皱巴巴的烟纸,"山本商事今晨往虹口仓库调了十车木箱,箱缝里漏出绸布线头。"他声音压得像蚊子哼,"王记纱厂、陈记铁铺的账房都收到恐吓信,说'不跟山本合作就烧厂'。"

 苏若雪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接过烟纸时,老陈的手指在她手背快速点了三下——三长两短,是"消息确凿"的暗语。

 米行外传来巡捕的皮靴声,她将烟纸塞进盘扣里,冲老陈微微颔首:"米钱稍后让阿强送来。"转身时蓝布裙扫过青石板,带起一片碎米,正落进老陈脚边的竹篮。

 黄包车重新颠簸起来时,苏若雪摸了摸胸口的烟纸。

 纸角沾着米浆的黏腻,却比刚才更沉了——山本一郎的胃口远不止顾家绸庄,他要把整条苏州河沿岸的民族企业都捏碎在掌心里。

 她掀开帘子看了眼街景,弄堂口的报童还在喊"山本购码头",可这声嘶力竭的吆喝里,藏着更狠的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