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暗流下的账面博弈(第3页)

 "山本该坐不住了。"顾承砚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他要的是我们慌,我们偏要稳。"

 果然,当天傍晚,三井物产的黑轿车碾着青石板路停在顾家绸庄门口。

 松本一郎从车里钻出来,西装口袋里插着朵猩红的玫瑰——这是他谈生意时的习惯,说是"用花香盖过铜臭"。

 他推开门时,柜台上的留声机正放着《天涯歌女》,苏若雪捧着茶盏抬头,眼尾的泪痣在夕阳里晃了晃:"松本先生,要看新绸样?"

 "不必了。"松本的手指敲了敲柜台,指节上的翡翠戒指闪着冷光,"听说顾家贷了二十万现银?"他忽然笑了,"顾少好大的手笔,只是这利息......"他拖长了声音,"八厘的月息,顾家怕不是要拿半年的利润填窟窿?"

 苏若雪心中早有应对之策,微微一笑。她垂眸搅了搅茶盏里的茉莉,茶水荡开细小的涟漪。

 她知道顾承砚此刻就在后堂,能听见他们的对话。"松本先生消息真灵。"她的声音甜得像浸了蜜,"不过顾家的账,倒不用外人操心——"她抬眼时,目光扫过松本身后的玻璃橱窗,那里摆着顾家新出的"月白缠枝莲"绸料,在夕阳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就像三井的棉纱,也轮不到我们置喙。"

 松本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转身时带翻了茶盏,琥珀色的茶水溅在"月白缠枝莲"上,晕开团浑浊的黄。

 苏若雪望着那片污渍,指尖在桌下捏成拳——这是山本的试探,可她更清楚,此刻后堂里的顾承砚,正在听着留声机里的杂音,把松本的每句话都记进心里。

 深夜,账房的煤油灯芯又爆了个花。

 苏若雪揉了揉发酸的后颈,指尖从最后一页账册底部划过,突然顿住——三月十七日的"杂项支出"栏里,躺着个刺眼的数字:三十七银元。

 "三十七?"她对着算盘拨了三遍,珠子碰撞的脆响在空荡的账房里格外清晰。

 染坊的零工费是五块起结,仓库的扫帚麻绳最贵不过两块,三十七银元,像根扎进肉里的刺。

 她翻出前三个月的账册,发现每月十七号都有笔类似的小额支出,数字在三十三到三十八之间浮动,像有人在试探什么。

 "若雪?"

 顾承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不知何时换了件旧青衫,袖口沾着仓库的棉絮。

 苏若雪抬头时,见他手里端着碗酒酿圆子——这是她每月例事前,他雷打不动会煮的。"三十七银元。"她指了指账册,"每月十七,雷打不动。"

 顾承砚放下碗,凑近时带起阵樟木香。

 他的指尖在数字上轻轻一按,"是试探。"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山本要查我们的账,又不敢大动,就派了眼线每月领点零用,看我们会不会察觉。"他忽然笑了,笑得眼睛里泛着冷光,"他大概以为,顾家的账房先生都是吃干饭的。"

 "你要......"

 "将计就计。"顾承砚拿起算盘,快速拨了通珠子,"下个月十七,让小李往这个账户多打五块,就说是'仓库损耗补贴'。"他从袖袋里摸出张纸条,上面是他刚写的假账——把这个月的存货量多记了两成,"等眼线把消息传给山本,他会以为我们在虚增库存,到时候......"他的话突然顿住,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

 三井物产的霓虹招牌还在远处明灭,像双不闭的眼。

 顾承砚望着那片红光,喉结动了动:"这次不是简单的商业战,是生死局。"

 苏若雪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忽然打了个寒颤。

 她想起今早松本溅在绸料上的茶渍,想起每月十七号的三十七银元,想起顾承砚西装内袋里那张揉皱的糖纸——有些东西,旧一点才踏实;可有些局,越旧越致命。

 账房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顾承砚转身时,青衫下摆扫过苏若雪的手背。

 她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目光落回账册上的三十七银元,突然意识到:这不是结束,而是另一场局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