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战云压城,暗流涌动
广播里的刺啦声像根生锈的针,扎进车间的嗡鸣里。
苏若雪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报表纸背,那是她熬了三夜整理的设备清单,边角还留着墨汁洇开的痕迹。
顾承砚望着她耳后那道淡粉的疤——那是去年在闸北仓库躲流弹时,房梁砸下的木片划的,当时他攥着她的手止血,她疼得直吸气,却还笑着说:“这不比黛玉的胭脂痣好看?”
“若雪。”他的拇指轻轻蹭过她发间的棉絮,“去把张阿海和周老板叫到商会。”声音轻得像落在纱线上的羽毛,却带着沉到江底的分量。
苏若雪抬头时,他看见她眼底有团火在烧,和三年前在顾家祠堂,她举着算盘说“我陪你守着这绸庄”时一模一样。
商会大厅的八仙桌还沾着早茶的茶渍,张阿海的粗布褂子蹭过桌沿,带翻了半块桂花糕——那是顾承砚特意让人从苏州捎来的,苏若雪最爱这种甜而不腻的。
此刻满屋子人却没心思碰,广播里“武汉方向推进”的余音还在梁上打转,周老板的旱烟杆在手里抖得直冒火星,王会计的金丝眼镜蒙着层雾,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汗。
“徐州失守,陇海线就成了日军的刀把子。”顾承砚站在挂着“实业救国”匾额的墙下,手指敲了敲摊开的地图,“他们要的不只是城,是咱们这些机器——没了织机,上海的布庄得关一半;没了染缸,长江以南的蓝印花布要断档。”他扫过众人发白的脸,“所以咱们要抢在刀落之前,把火种再往南送。”
张阿海猛地站起来,粗声粗气:“顾少,要搬多少?搬哪儿?”
“火种二号计划。”顾承砚从怀里摸出叠蓝图,纸角卷着旧,是他在上海时就画的,“长沙、衡阳、桂林,三条线。设备分三批,每批配两个护卫队——老规矩,装货时用顾家的桐油布裹三层,过铁路桥时专人守着。”他看向运输队的老李,“火车皮不够,就找民船,洞庭湖的船家我上个月刚结过善缘。”
苏若雪突然翻铁路调度图的声音“哗啦”响起来。
她伏在桌上,指尖顺着密密麻麻的车次线移动,眉心皱成个小疙瘩:“汉口到长沙的货运这三天全满了,连运盐的车皮都塞了棉花。”她抬头时眼睛发亮,“我记得军需处的陈副官,去年在上海时帮咱们运过抵制日货的物资,他现在应该在武汉行营。”
顾承砚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苏若雪最会抓人心——陈副官是黄埔三期,老家在南通,最恨日货。
“你带王会计去,”他把自己的怀表摘下来塞给她,“就说顾家绸庄的苏账房求个方便,后方的布帛要是断了,前线的军衣可没得换。”苏若雪接表时,他瞥见她腕上还戴着三年前他送的银镯子,刻着“承砚若雪”四个字,磨得发亮。
午后的日头晒得厂房铁皮顶发烫。
顾承砚踩着机器投下的影子往车间走,远远就听见几个技师在嘀咕:“搬这么远,路上磕着碰着咋办?”“听说湖南那边土匪多,要是连人带机器被劫了……”他脚步顿住,看见刘师傅正摸着新织机的铜轴,指腹在油光光的金属上反复蹭,像在摸自家孩子的脸。
“刘师傅。”顾承砚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您跟着这台机器从苏州到武汉,吃了多少苦我都记着。”他提高声音,让整间车间都能听见,“从今天起,每台机器都在上海商业储蓄银行上保险——磕了碰了,照价赔;要是被劫了,商会出双倍钱赎。”他指了指跟在身后的小宋,“宋技师跟车,您徒弟小柱子也去,技术要是断了,我拿脑袋担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