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雾起江岸,火种西行(第2页)

 苏若雪看见他耳尖发红,像自家染坊里没染匀的红绸。"走吧。"他用枪托戳了戳她后背。

 她低头道谢时,瞥见他靴底沾着新鲜的泥——和芦苇荡岔口的淤泥一个颜色。

 等两人在芦苇荡找到老周的船时,太阳已爬过江堤。

 老周把船划进最密的芦苇丛,折下几枝盖在舱口:"前面有段浅滩,得换小舢板。"顾承砚解开随身的包裹,里面滚出几个粗陶瓶:"这是若雪调的防蚊药,涂在船缝里,别让水虫啃坏了船板。"

 船行到长沙码头时,暮色正往青瓦上落。

 顾承砚扶苏若雪下船,远远看见茶棚下坐着个戴瓜皮帽的老头——王掌柜的左眼皮跳得厉害,这是他们约定的"有急事"暗号。

 "设备到了衡阳,"王掌柜喝了口凉茶,杯底沉着三颗茶梗,"但前天夜里,驻汉口的小刘...被发现死在长江边。"他的指甲深深掐进茶桌缝里,"兜里装着半张运输清单,墨迹还没干。"

 顾承砚的手指在桌下收紧。

 他想起小刘上个月在上海码头卸货时,为了护着半箱织机零件,被日商的狗腿子打断了三根肋骨。"还有谁知道运输路线?"他问。

 王掌柜摇头:"连我都是三天前才拿到新密语本。"

 苏若雪的手按在腰间的账本夹层上。

 她能感觉到那些残页在发烫,上面记着沪商联近半年的所有往来——采购单、船期、接头人暗号。

 此刻江风掀起她的衣角,有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脚边,叶面上沾着暗红的痕迹,像滴没擦净的墨水。

 深夜的客栈里,苏若雪就着油灯摊开从武汉带来的账册残页。

 泛黄的纸页上,"周记船行李记米庄"的名字密密麻麻,她的指尖突然顿在某处——七月十五的那页,"王阿福"的送货记录下,用极小的蝇头小楷补了行字:"货经汉水支流,夜航。"

 而王阿福,正是三天前在汉口失踪的搬运工。

 油灯芯"噼啪"炸了个花,将那行小字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悬在半空中的细针。

 油灯芯在瓷盏里噼啪炸响时,苏若雪的指甲已在账册边缘掐出月牙形的白痕。

 她逐页比对着"沪商联"近半年的往来记录,泛黄纸页在指腹下发出细响,直到停在七月二十三那页——"福兴昌"采购员周阿四的名字,在"日商三井洋行"的采购单上连续出现了七次。

 "三井上个月刚断了咱们的生丝供应,他倒成了他们的座上宾。"她低喃着,指尖划过"周阿四"三个字。

 这名字她记得清楚——三个月前顾氏绸庄招工,周阿四带着两个儿子来应考,说老家发大水要讨口饭吃。

 当时他袖管里露出的青布补丁,和今天账册上"三井洋行"的烫金印,在她眼底叠成刺目的重影。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咚——咚——"。

 苏若雪将账册往怀里拢了拢,起身推开半扇窗。

 夜露沾湿的窗台上,落着片被虫蛀过的梧桐叶,和她在武汉江滩捡到的那片,缺角的形状分毫不差。

 她摸出藏在袖中的银哨,轻轻吹了声短音——这是给守在巷口的阿强的暗号。

 "盯着周阿四。"等阿强矮着身子闪进房时,苏若雪已将半页记录撕下来,用火漆封进个铜匣,"他明早去码头提货,你混在搬运工里,记清他见了谁,说了什么。"阿强接过铜匣时,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拨算盘珠磨出来的,此刻却烫得他缩了缩手。

 与此同时,顾承砚正站在"玫瑰露"洋酒馆的橡木酒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