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山田之印,终局将启(第3页)
挂上电话时,苏若雪抱着牛皮纸包走进来。
她换了件月白色竹布衫,发梢别着枚珍珠簪——那是顾承砚上月去苏州进货时给她带的,说是“会计师要显得体面些”。
“审计组到齐了。”她把布包搁在桌上,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的算盘和印泥盒,“荣兴纺织的账房先生今早特意来敲门,说机器都擦干净了,就等我们去。”
顾承砚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要是遇到刁难——”
“我带着商会的公函。”苏若雪指尖碰了碰他腕间的铜钥匙,“再说了,现在全上海的厂子都盯着呢,谁要敢拦……”她没说完,只是笑,眼尾的细纹像朵绽开的菊花。
审计组的黄包车队驶出绸庄时,已是上午九点。
顾承砚站在二楼窗口望着他们离去,见苏若雪坐在头辆车上,背挺得笔直,像杆立在风里的旗帜。
阿福凑过来:“少东,要不去码头看看?听说英国公使的船今早进吴淞口——”
“不急。”顾承砚转身走向账房,“先把各地商会的回电整理成册,下午给《新闻报》送份抄本。”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再给天津的周会长拍封电报,问他需要什么支援。”
夜色漫上黄浦江时,顾承砚爬上了绸庄的屋顶。
风里裹着江水的腥气,远处的霓虹灯把夜空染成暧昧的紫色。
他摸出怀表,指针指向十一点二十七分——这是他今日第一次闲下来。
“在想什么?”苏若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不知何时也上了屋顶,手里端着两杯茶,热气在她脸侧凝成白雾。
顾承砚接过茶盏:“在想父亲说的‘实业救国’。从前觉得是空话,现在才明白……”他望着江面上往来的货轮,“那些机器的轰鸣声,比大炮还响。”
苏若雪靠在他肩上,发顶蹭得他下巴发痒:“今天在荣兴纺织,我看见老陈师傅擦机器时掉眼泪。他说‘终于不用给日本人织布了’。”她的声音轻得像风,“可山田不会罢休的,他们还有军舰,有特务……”
“所以我们要跑得更快。”顾承砚把茶盏搁在瓦当上,“今天财政部冻结了三百万银元,明天各地商会就能凑来两百万。等托管委员会的章程一出来——”
“顾承砚。”苏若雪突然打断他,“我不是要泼冷水。”她抬起头,眼里映着对岸的灯火,“这场仗,我们从防守转进攻了,可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顾承砚望着她眼底的光,突然笑了:“我知道。但至少……”他伸手揽住她的肩,“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江风卷着汽笛的长鸣扑来。
顾承砚顺着声音望去,见一艘挂英国旗的客轮正缓缓驶入吴淞口,甲板上站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
他手里举着张泛黄的照片,在月光下泛着模糊的白光——像是张旧报纸的剪报。
苏若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谁?”
“不知道。”顾承砚眯起眼,照片上的人影突然让他想起什么——像是大学讲堂的黑板,像是台下雷鸣般的掌声。
他摸了摸胸袋里的铜钥匙,“但很快就会知道了。”
客轮的汽笛再次响起,惊起一群夜鸟。
中年男子的身影被江雾笼罩,只剩照片上的人影还清晰着——那是个穿白衬衫的年轻人,站在讲台上,身后的黑板写着“民族工业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