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围宅智脱,双面若雪显锋芒

雕花窗棂外的月光被乌云撕成碎片,青石板上的脚步声像蛇信子般嘶嘶逼近。

 顾承砚后背抵着红木床柱,掌心沁出的冷汗在勃朗宁枪柄上洇出湿痕。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闷响,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那些踩碎瓦罐的人,要的不只是他的命,更是苏若雪存在过的证据。

 “有多少人?装备如何?”他喉结滚动,声音压得像浸了水的棉絮。

 苏若雪的指尖还停在灯芯上,耳尖微微颤动。

 她侧过半边脸,月光漏进窗缝正落在睫毛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至少六人。”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银针,“轻装便衣,皮鞋底有橡胶垫——消音手枪的标配。”

 顾承砚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他想起上个月在码头查获的日商货箱里,也躺着同样的橡胶垫,当时松本商事的人说是“给洋太太做拖鞋的材料”,现在想来,倒像是给索命鬼裹脚的裹尸布。

 苏若雪突然转身,旗袍开衩处闪过一道银光——她蹲在衣柜前,用珍珠发簪挑开底板暗扣。

 布包被抽出来时带起一阵旧樟木香,里面躺着两张伪造的船运公司证件,和一支枪身磨得发亮的勃朗宁m1900。

 “离开军统时藏的。”她把枪柄抵在掌心试了试重量,“他们说要销毁记录,我就留了半条命。”

 顾承砚接过枪检查弹巢,金属冷得扎手。

 他望着苏若雪垂落的发尾,突然想起三天前她在账房核对丝价,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腕上翡翠镯子撞着桌沿,也是这样沉稳的节奏。

 原来那些算珠声里,藏的不只是绸庄的盈亏,还有子弹上膛的余韵。

 “厨房有两桶火油。”他指了指东墙,“后巷的青石板第三块能撬动,下面有个狗洞——去年阿福家的黄狗钻进去过。”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指甲刮过砖墙的声响,有人在试探窗棂的榫卯。

 苏若雪把证件塞进他西装内袋,动作快得像掠过水面的燕:“我从侧门绕去商会,找陈老板的信鸽。”她的手指抚过他领扣,替他理平被扯皱的领口,“你引开他们,往西边跑——那边有间废弃的染坊,墙根堆着靛蓝染缸,味道能盖住脚印。”

 顾承砚抓住她正要收回的手。

 她掌心有层薄茧,是常年打算盘磨出来的,此刻却带着枪柄的余温。

 “若雪——”他喉咙发紧,后半句被窗外更清晰的脚步声碾碎。

 “记得我教你的摩斯密码。”苏若雪抽回手,从鬓边拔下茉莉香包塞进他掌心,“三长两短,是安全。”她转身时,发间银簪在暗处闪了闪,像颗未落的星子。

 院外传来木栅栏被撞断的脆响。

 顾承砚把枪塞进腰后,摸到苏若雪塞进来的香包,茉莉香混着硝烟味钻进鼻腔。

 他望着她猫腰溜向门口的背影,突然想起初遇那天,她也是这样利落的步子,踩着碎砖走进顾家绸庄,说“少东家该学学怎么管账了”。

 那时他以为她是来教他打算盘的,现在才明白,她是来教他怎么活过这个乱世的。

 “砰——”

 窗纸“刷”地被刀尖挑破,一只戴皮手套的手探进来摸索灯绳。

 顾承砚深吸一口气,抓起桌上的青瓷茶盏砸向东南角的穿衣镜。

 “哗啦”一声脆响里,他看见苏若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后,只余旗袍下摆的牡丹暗纹,像朵被风吹散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