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疑云暗涌,心墙初现(第2页)
陈师傅把辞呈往桌上一摔,脖颈上的伤疤涨得通红:\"我不怕死,可我徒弟才十六岁,他娘就剩这么根独苗——\"
顾承砚的指尖抵着桌沿,能摸到木头的纹路里浸着潮气。
他想起前晚匿名信里晕开的鸢尾花,想起白鸦说的\"上海的血\",突然明白那些人要的从来不是几个商人生死,是要拆了他刚搭起来的商会骨架。
\"都跟我来。\"他抓起油布伞往肩上一甩,\"去码头。\"
王掌柜愣住:\"顾先生,'大和丸'要晌午才靠岸——\"
\"我要你们看看,那些往窗户扔砖头的人,怕的是什么。\"顾承砚推开店门,雨丝劈头盖脸砸下来,\"去看看码头上堆着的三十箱改良织机,去看看舱底压着的南洋华侨捐的十万大洋。
他们怕的不是刀枪,是咱们把绸庄变成纱厂,把染缸变成锅炉,是咱们能让上海的烟囱,比他们的军舰还高!\"
众人跟着他往码头跑,雨水灌进鞋窠里。
顾承砚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齐,王掌柜的粗喘混着李会计的算盘响,陈师傅的破胶鞋踩在水洼里\"啪嗒啪嗒\",像面被擂响的战鼓。
到码头时,\"大和丸\"的桅杆已经刺破晨雾。
顾承砚转身看向身后六神无主的商人们,雨顺着伞骨流成小瀑布,在他脚边溅起水花:\"现在告诉我,是你们的老娘重要,还是让你们的老娘往后能穿上自己织的细布衫重要?
是你们的闺女重要,还是让你们的闺女能进咱们新办的女子纺织学校重要?\"
王掌柜的山羊胡抖了抖,突然把辞呈撕得粉碎:\"顾先生,我这把老骨头跟定你了!\"
李会计摸出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我这就去查账,看是谁走漏了风声——\"
陈师傅抄起码头的铁棍往肩上一扛:\"谁敢动我徒弟,老子先拆了他的骨头!\"
顾承砚望着他们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现代课堂上,学生们第一次看懂财务报表时发亮的眼睛。
他摸了摸怀表里的信纸,又摸了摸腰间的勃朗宁,雨水顺着伞骨滴在那朵烧焦的鸢尾花上,像谁在轻轻敲,敲着,敲着,敲开了更沉的雾。
\"阿福。\"他低声唤了句,跟在队伍最后的青衫少年立刻凑过来,\"去查最近三个月接触过商会机密的人,从账房到门房,一个都别漏。\"
阿福点头时,额前的碎发沾着雨水贴在额头上:\"是,顾先生。\"
\"大和丸\"的汽笛响了,悠长的声音撕开晨雾。
顾承砚望着越来越清晰的船身,突然想起苏若雪今早替他系的盘扣——最后一粒总爱歪半分,他从前总笑她手笨,此刻却觉得那歪着的针脚,像道怎么都拆不碎的锚,稳稳钩住了他在这乱世里飘着的心。
雨还在下,却比昨夜小了些。
煤油灯芯结了粒灯花,噼啪炸响时,苏若雪正拨到第七遍算盘。
账房的檀木窗半开着,夜雨混着潮湿的霉味钻进来,打湿了她垂在案头的一缕发丝。
鹅毛笔记账笔在指尖转了半圈,突然顿住——借方栏里那串数字像根细针,扎得她瞳孔微缩。
三百六十块大洋,收款账户竟是她十六岁时在汇丰开的旧户头,早该随苏家老宅变卖时注销的。
\"当啷\"一声,算盘珠子砸在桌面上。
她扯出对应的凭证页,纸张边缘带着被水浸过的皱痕,用途栏原本该写\"染坊染料预支\"的位置,墨迹明显深了两度,歪歪扭扭填着\"杂项支出\"。
苏若雪对着灯光照了照,后补的字迹里浮着细小微粒——是金粉,和顾氏绸庄用的普通墨汁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