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繁华烬影(第2页)
晋阳,晋王府邸。
“哈哈哈!”李存勖将一份密报拍在案几上,发出畅快的大笑,眼中充满了轻蔑和得意,“顾远啊顾远,本王还以为你是个人物!想不到也是个被酒色掏空了的软骨头!打下石洲才几天?大胜才过几天?纳了个美妾,就迫不及待地开库分钱,让手下骄奢淫逸,自己更是缩在府里,在两个女人肚皮上醉生梦死!鼠目寸光!胸无大志!”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语气愈发不屑:“看来本王是高看他了!什么枭雄?不过是个守着点钱财和美人的土财主罢了!传令下去,让石洲的‘眼睛’们继续盯着,但不必再如临大敌。顾远,已不足为虑!待本王收拾了潞州那几个跳梁小丑,整合了河朔兵马,再回头碾死这只瓮中之鳖!他的石洲,他的财富,还有他那两个美人儿…尤其是那个乔清洛,本王倒要看看,到时候他还能不能护得住!”
“殿下!”范文急切地出列,脸上写满了忧虑,“此事蹊跷!顾远此人,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绝非贪图享乐之辈!他崛起于微末,能在乱世中割据一方,岂会如此轻易就志得意满?此必是疑兵之计!意在麻痹我等!臣今日推演得:石洲必有异动,请殿下万不可掉以轻心!应速增派精锐密探,详查其内部动向,尤其是人员调动、物资流向!”
李存勖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锐利的目光如刀子般射向范文:“范文!你是在质疑本王的判断吗?”他走到范文面前,带着强大的压迫感,“本王麾下猛将如云,周德威、唐榕依拉泽,哪个不是好酒好色?此乃男儿本性!顾远亦是武将出身,如今坐拥财富美人,享乐一番有何奇怪?莫非你以为,人人都要像穆那拉登那个老顽固一般清心寡欲才叫英雄?”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带着一丝敲打的意味:“你如此关心石洲,三番五次为其进言阻止本王对付朱温老贼…莫不是…还念着旧主朱温?” 这话诛心至极!
范文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殿下明鉴!范文自投效殿下以来,忠心耿耿,天地可表!朱温老贼昏聩无道,早已是冢中枯骨!范文所言,句句肺腑,只为殿下大业!顾远此獠,实乃心腹大患,此时不除,恐养虎遗患啊殿下!”
“够了!”李存勖不耐烦地挥手,“本王自有主张!顾远如今已是困兽,翻不起大浪!你做好分内之事即可,石洲之事,无需你再置喙!退下!” 他对范文的“聒噪”已心生厌烦,甚至开始怀疑其动机。
范文抬起头,看着李存勖刚愎自用、沉浸在“识破”顾远假象而洋洋自得的背影,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奈。他深知顾远在玩火,玩一场足以焚毁石洲、甚至可能波及晋阳的大火,但他的话,李存勖一句也听不进去了。他只能暗下决心,利用自己残存的情报网络和旧部关系,想办法破坏顾远的计划,哪怕只能起到一点点作用。
此时:石洲城如同一个巨大的蚁穴,看似杂乱,实则按照精密的图纸,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大撤退前的疏散。
苗疆火种(史迦、邹野、黄逍遥、赫红):这是撤离计划中最重要也最脆弱的一环。史迦才生产完,还没出月子。赫红展现出惊人的组织能力和冷酷的决断。她与史迦联手,在毒蛇九子中金先生何佳俊的资金支持和银兰的情报掩护下,以“商会开拓南方新商路”、“运送药材回苗疆”、“探亲访友”等名义,将隶属于五毒教和毒虫教红蛇堂的精锐力量及其家眷,分批、分路、化整为零地送出石洲。每一支小队的人数都严格控制,伪装身份各不相同:有衣冠楚楚的商队,有衣衫褴褛的逃荒流民,有运送土产的车队,甚至有几支伪装成押送“营妓”的队伍——这是最屈辱也最安全的伪装,由赫红最信任的死士负责,确保那些扮演“营妓”的女眷安全无虞。邹野强忍着与即将临盆妻子分离的巨大痛苦,负责核心护卫和路线规划,确保史迦所在的、伪装成富商眷属车队的那一路万无一失。黄逍遥则协助处理协调和断后事宜,他心情复杂,既有对安稳生活的向往,也有一丝脱离权力中心的失落。赫红精确地计算着每一批撤离的时间、路线和接应点,冷酷地舍弃了无法带走的大型财物和非核心人员。最终,两千多苗疆精锐及其家眷,共计约三千五百人,如同细沙渗入大地,悄然消失在通往南方的各条道路上。他们带走了足以在苗疆重建家园的金银和必需品,也带走了石洲最后的、来自苗疆的火种。邹野在送走史迦车队后,强忍回望的目光,带着一队精悍的苗疆武士,毅然踏上归途,准备履行对顾远的承诺——安顿好妻子后,北上追随!
留守的“义士”(王畅、祝雍):这两股力量的目的和手段截然不同。
王畅:这位北斗七子老大心如刀绞。他对顾远的决定极度失望,却无法眼睁睁看着石洲百姓毫无希望地被屠杀。他利用自己海沙帮、金沙帮旧部的号召力,以及北斗派在石洲底层百姓中的一些声望,开始艰难地串联。他避开赤磷卫的耳目,虽然在顾远本人授意下:赤磷卫对他的行动选择了有限度的默许和暗中监视,在酒肆、码头、贫民窟中低声游说,讲述着可能的灾难,呼吁青壮年随他离开,去太行山深处找一处险要之地落脚,而后去黄河当水匪除豪强,以求一线生机。他的话语悲怆而真诚,带着一种殉道般的悲壮。然而,响应者寥寥。石洲表面的繁华和顾远“沉溺享乐”的表象麻痹了太多人。许多百姓觉得王畅危言耸听,放着好日子不过去钻山沟?去当水匪?有病!最终,只有一些本就无牵无挂的单身汉、少数对顾远政策不满的底层、以及一些走投无路的老弱,大约七八百人,被王畅的悲悯和真诚打动,愿意跟随他。王畅看着这支成分复杂、战斗力堪忧的队伍,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但眼神依旧坚定:能救一个是一个!
祝雍(黑先生):他的“悲悯”则充满了算计和野心。他拉拢了绿先生彭汤、白先生云哲、黄先生谢胥和蓝先生蓝童。他们打着“不忍百姓遭难”、“团结自救”的旗号,行动却高效而目标明确。祝雍利用毒蛇九子擅长的地下世界经营网络,避开赤磷卫和王畅的视线,重点招揽那些有一技之长的工匠、略通武艺的游侠儿、甚至是一些不得志的少数低级军官。他许诺的不是虚无缥缈的“避难所”,而是更实际的东西:粮食、武器、以及乱世中“强者为尊”的未来。他暗示自己掌握着顾远留下的部分秘密资源和逃生通道。他利用彭汤的旧伤博取同情,利用云哲的医术收买人心,利用谢胥和蓝童的年轻气盛去执行一些见不得光的任务,这蓝黄二先生自从失去心上人赫红后,仿佛黑先生就是救命稻草,他们帮助黑先生暗中威胁、绑架某些掌握关键技术不愿离开的工匠家属。祝雍的“救人”队伍规模不大,只有三四百人,但核心成员的精干程度远超王畅的队伍。他暗中转移了一批珍贵的药材、图纸和工匠工具,藏匿在城外预设的秘密据点。他的目光早已超越了“避难”,而是盯上了石洲崩溃后可能残存的财富和影响力,甚至…未来可能接收王畅那支“乌合之众”的残余力量。他就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毒蜘蛛,耐心地编织着自己的网……
归隐者(姬炀、李襄、孔青): 顾远兑现了承诺。姬炀和李襄拿到了一笔足以让他们后半生挥霍无度的金银珠宝。姬炀大笑着,迫不及待地搂着他新纳的小寡妇,带着李襄和一些同样选择归隐的亲信,登上了南下回燕子矶的商船,准备过他梦想中的富家翁生活。李襄默默将骰子揣进怀里,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石洲城,最终归于平静。孔青则低调得多,他领了钱,买了一身朴素的布衣,牵着一头驮着简单行李的毛驴,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石洲城,朝着记忆中一个偏僻安宁的家乡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