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邪侠全能巴图鲁

第39章 故事的句号——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车厢内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结。顾远单膝跪地,行着契丹最隆重的贵族礼,头颅深垂,表达着对守护血脉恩人的至深感激。银兰则跪伏在地,泣不成声,沉浸在自我鞭笞的罪孽深渊中,拼命想要扶起顾远却徒劳无功。森特勒如同失了魂的木偶,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他心中那座名为“银兰”的神像轰然倒塌,碎片扎得他鲜血淋漓,只剩下混乱、痛苦和一种被欺骗般的刺痛感在胸腔里疯狂冲撞。托娅站在原地,泪水无声滑落,巨大的信息量像滔天洪水冲击着她单纯的世界,郎君那复杂到令人窒息的过往、银兰姐姐惨烈而矛盾的经历、还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她的小脑袋真的完全处理不了,只能茫然地看着眼前这相互跪拜、却又仿佛身处两个截然不同世界的两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打破这诡异僵局的,是乌尔托娅。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扑上去撒娇,也没有惊慌失措。她只是眨了眨还挂着泪珠的大眼睛,然后做了一件极其孩子气却又出人意料的事情——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带着一丝调皮,轻轻地、快速地挠了挠顾远侧腰上最敏感的那片痒痒肉!

 “噗嗤!” 顾远那绷紧如弓弦、沉浸在巨大感激与悲痛中的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瞬间破功!一股难以抑制的笑意混合着酸麻感直冲神经,让他紧绷的肌肉瞬间松弛,肩膀猛地一抖,差点直接笑出声来,原本沉重肃穆的气氛瞬间被戳破了一个洞。

 就在顾远身体一软的刹那,托娅像一只灵巧的小豹子,立刻张开双臂,用力将他整个人拥入了自己温暖柔软的怀抱!她的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和强势,将这个伤痕累累的男人包裹进一个安全的港湾。

 顾远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懵,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托娅。托娅却没有看他,而是低下头,在他还带着泪痕和错愕的脸颊上,印下了一个轻柔而温暖的吻。她的吻像羽毛拂过,带着无尽的怜惜。然后,她抬起手,用指腹极其温柔地、一遍遍抚摸着顾远略显凌乱的发顶。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梦呓,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一切焦躁的魔力:

 “郎君……不哭……” 她低声呢喃,脸颊贴着他的鬓角,“郎君乖……银家永远陪着你……永远……” 她顿了顿,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虽轻却无比清晰,“银家……银家会陪你去苗疆……郎君去哪里……银家就去哪里……天涯海角……都陪着郎君……”

 “托娅……” 顾远的心,在这一刻,彻底碎了。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这份毫无保留、纯净到极致、又带着巨大勇气的爱意。阿古拉再如何刻骨铭心,终究已是逝去的过往,是他无法弥补的遗憾和沉重的孽债。可眼前这个鲜活的小娇妻,她才是他当下和未来要紧紧抓住、用心呵护的人!她根本不需要承受这些沉重的往事,不需要为他过去的错误和痛苦买单!她不是接盘侠!

 尤其是想到清洛给他生的长子顾寤和小女儿顾攸宁,托娅都视如己出,倾注了全部母爱。寤儿至今都只叫她“托娅姨娘”而非“额吉”或“娘亲”,这份委屈她从未抱怨过一句。如今,又要多一个比寤儿还要年长的、素未谋面的“长子”……这份委屈,对一个深爱丈夫、渴望完整家庭的年轻姑娘来说,何其沉重?何其不公?

 巨大的愧疚和怜惜淹没了顾远。他猛地收紧手臂,将托娅高挑而柔软的身体更深地拥入怀中。他用下巴蹭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强装的轻松和更深的承诺,试图驱散她的忧虑:

 “我的小母狼~” 他故意用亲昵的称呼,试图冲淡沉重,“哎呀,日子长着呢~苗疆嘛……那么远,等我们的川儿、宁儿长大了,有机会再去嘛~” 他避开了那个孩子的具体话题,语气带着一丝自嘲和苦涩,“至于阿古拉的孩子……他……他都没见过我这个恶劣的爹……我……我不配当他爹……哎!”

 “坏郎君!不许胡说!” 托娅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伸出小手精准地捏住了顾远的嘴唇,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她瞪圆了杏眼,带着娇嗔和不容置疑的认真,“哼!血浓于水!就算……就算他没见过你,但只要见到了,肯定能认得出来!这是长生天定的!就像……就像川儿,生下来就认得你这个坏爹爹一样!” 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将焦点拉回他们共同的孩子身上,声音也变得雀跃起来,带着少女般的憧憬,“哎呀郎君!你不想川儿和宁儿嘛?银家可想死他们啦!算算日子,马上就能见到我们的川儿啦!还有宁儿那个小淘气包,不知道长高了没有?”

 托娅这番话,如同投入死水潭的暖阳,瞬间驱散了车厢内弥漫的沉重阴霾。她将顾远从对遥远过往和未知血脉的纠结中,硬生生拽回了当下最迫切、最温暖的期待——与亲生儿女团聚!去建设他们的新家园!

 银兰的哭泣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她怔怔地看着依偎在一起的顾远夫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羡慕,有释然,也有对未来的茫然。是啊,他们这一路颠簸,不就是为了奔向太子河畔的新家园,与族民们团聚吗?沉重的过去需要面对,但生活总要向前。

 顾远也彻底冷静下来,理智重新占据高地。他深吸一口气,感激地吻了吻托娅的额头,然后目光转向了那个几乎被遗忘在角落、失魂落魄的年轻战士——森特勒。

 “怎么样,小伙子?” 顾远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带着一丝过来人的调侃和洞察,“听我的话没错吧?昨晚我就说过,爱慕银兰统领可以,但要真心实意,绝不能趁人之危。” 他看着森特勒那副深受打击的模样,语气带着理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看到了吧?如果你小子昨晚真敢借着酒劲对她做点什么……嘿,那你现在估计已经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世上了。银兰统领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森特勒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银兰,眼神依旧混乱痛苦。

 顾远继续道,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理解你。突然得知自己心中女神……嗯,有着一些所谓的‘世俗眼中的黑历史’,一时难以接受,甚至觉得信仰崩塌,这很正常。”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直视森特勒迷茫的双眼,“但你要这么想:银兰统领有着如此悲惨的身世,经历过常人无法想象的磨难。她之所以能成为今日这个让你仰慕的、巾帼不让须眉的统领,正是这该死的乱世逼出来的!是‘时势造英雄’!”

 “没有这狗屁乱世,没有那些苦难,” 顾远的声音斩钉截铁,“你或许永远也无法结识她。她可能早在苗疆就嫁给那个野立竹,成为一个清秀温婉的普通少妇,一辈子围着锅台转,相夫教子,默默无闻地度过一生。那样的她,或许安稳幸福,但绝不会是今日这个让你心折、让你甘愿追随的银兰统领!”

 “况且,” 顾远的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而充满力量,“不要觉得是银兰的错!错的是这个世道!是这个吃人的乱世!是那些泯灭人性的畜生!‘世道不公’的罪孽,不要强加在挣扎求生的受害者身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所经历的痛苦和无奈,你根本无法想象!更无权评判!”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森特勒的心上。他眼中的混乱和鄙夷开始动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考和对顾远话语的震撼。

 “顾帅……我……” 银兰却在这时开口了,声音依旧带着浓重的自我否定,“我是个贱人……森特勒他……他年少有为,前程远大……他值得更好的姑娘……我还比他大好多呢……配不上他的……对不起,森特勒……” 她低下头,不敢看那个年轻的战士。

 “错!” 顾远猛地打断她,声音如同惊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银兰!收起你那套自怨自艾的鬼话!”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银兰,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要不是你以身涉险,用自己吸引牵制了那些叛匪,阿古拉和封先生可能早就被堵在产房里粉身碎骨了!要不是你后来顶着巨大的压力、背负着骂名,竭尽全力保护那个孩子,阿古拉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可能早就夭折了!你没有错!你非但无过,反而有功!天大的功劳!”

 顾远站起身来,气势迫人:“就像墨罕的夫人阿箬!她为了获取关键情报,深入虎穴,甚至不惜委身敌营,当过营妓!难道她也是贱人吗?!不!她是英雄!是忍辱负重的巾帼!你银兰,也是一样!你用你的方式,在绝境中守护了最重要的东西!何罪之有?!”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顾远的声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却又充满力量,“让它随风飘散!学会和过去的自己和解,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你说赎罪?” 他嗤笑一声,“你救了阿古拉唯一的骨肉,将她托付的事情做到了极致!若有罪,早已用你的血泪和守护还清了!早就清了!”

 顾远的目光仿佛能看透银兰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银兰,看着我!你扪心自问,你难道真的就想一辈子这样孤苦伶仃下去?你看托娅,看林秀儿,看方锦瑟她们的眼神,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看着她们依偎在夫君身边,看着她们逗弄孩子时眼中的那份幸福和满足……你的眼神里有羡慕!有渴望!只是一直被你那该死的‘赎罪’念头强行压制着!你在痛苦地克制着自己的爱!克制着自己作为女人最本真的情感!这样自我折磨,有用吗?!”

 他抛出了最致命的一击,直指银兰内心最柔软也最不敢触碰的地方:“为了你那颗被‘罪孽’束缚的心?你好好想想!若你在九泉之下,看到你最爱的野立竹在这世上,因为那愚蠢的誓言而痛苦至极,一辈子孤苦无依,老了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只能凄凉地死去……你是何感想?!你会不会痛彻心扉?!你会不会觉得因为自己才让他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