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暖痕(第3页)

 苏晓看得有些愣神,小声对沈星晚说:“他这是……?”

 沈星晚看着丈夫专注打磨楔钉侧影,眼神复杂。她知道,这是顾言式的弥补和守护。他不会像她那样把心疼挂在嘴边,也不会像苏晓那样用热闹的话语去冲淡,他只是用最实际、最沉默的方式,去消除那个可能再次伤害到他儿子的隐患,哪怕只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可能。

 念初也看呆了。爸爸的动作那么轻,那么慢,仿佛手里的不是一枚小小的楔钉,而是什么稀世珍宝。那“沙沙”的轻响,像羽毛一样拂过他心头的委屈和闷痛。他忽然明白了。爸爸在为他“善后”,用他独有的、沉默而有力的方式。

 顾言打磨了很久,直到那枚楔钉的尾部边缘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触手生温的光泽,再也找不到一丝可能伤人的毛刺。他仔细检查了一遍,才放下砂纸和楔钉,拿起小木槌,走向那座木亭。

 他走到昨天念初受伤的位置,蹲下身,目光在那根支撑柱根部几块深褐色的血迹印记上停留了一瞬。那印记在晨光下显得更加深沉内敛,与木纹的走向奇异地融合着。他没有触碰,只是沉默地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拿起那枚被他打磨得无比温润光滑的新楔钉,对准昨天念初未能敲入的那处榫卯缝隙。左手稳稳扶住亭盖边缘,右手举起小木槌,手腕沉稳而精确地落下。

 “嗒。”

 一声极其轻微、清脆又带着饱满质感的声音响起。

 楔钉圆润的尾部被精准地敲入缝隙,只留下一个微小而完美的点,严丝合缝,稳固无比。没有一丝多余的震动,没有半点可能伤人的凸起。

 顾言收回手,站起身,仔细检查了一下所有榫卯结合处,确认无误。整个过程安静、利落、沉稳,带着一种无声的力量感。

 他走回阳光房,将小木槌放回桌上,然后走到念初面前,再次蹲下。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和他刚才敲进去的一模一样的、被打磨得温润光滑的小楔钉。

 “给你的。”顾言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缓,听不出太多情绪,“等手好了,收着。”

 念初伸出没受伤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枚小小的楔钉。木头温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爸爸手心残留的一点点温度。它被打磨得那样光滑圆润,像一个微缩的艺术品,完全无法想象它曾经可能的锋利。念初紧紧地把它攥在手心,小小的楔钉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压住了他心头最后那点不安的漂浮感。

 “爸爸……”念初抬起头,看着顾言沉静的眼眸,那里面的平静像最深的海,蕴藏着无法言说的力量。他有很多话想问,关于那根染血的柱子,关于守护的代价,关于指尖的痛……但最终,他只是更紧地攥住了那枚光滑的楔钉,小声说:“谢谢爸爸。”

 顾言的大手轻轻落在念初的头顶,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一个极其短暂、却蕴含了千言万语的碰触。

 沈星晚站在一旁,看着丈夫沉默的动作,看着儿子紧握楔钉的小手和眼中渐渐沉淀下来的光,心中百感交集。苏晓则完全被顾言这一系列沉默的操作震住了,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无声地感叹了一句:“我的天……”

 顾言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座沐浴在晨光中的小木亭,还有亭下那株在安稳荫蔽中舒展着嫩叶的小苗。他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像是在对念初说,又像是在对这片小小的天地宣告,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笃定:

 “木头的伤疤,是它的记忆,也是它的勋章。流过的血,浸入的纹,系下的缘。亭子立在这里,根扎在土里,苗长在荫下。守护的根,扎得深了,上面的风雨,就只是风雨。生命与守护,本就是一体,同息……共长。”

 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慷慨地洒满整个空间,将木亭的轮廓、小苗的嫩绿、念初手中紧握的那枚温润楔钉,还有顾言挺拔沉静的背影,都镀上了一层温暖而恒定的金边。指尖的闷痛在纱布下依旧存在,但念初攥着那枚光滑楔钉的小手,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安稳。爸爸的话像沉甸甸的种子,落进他小小的心田,在那片因疼痛和困惑而翻起的土壤里,等待着破土而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