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暖根承露(第2页)

 

沈星晚抱着念辰坐在稍远处的沙发里,看着儿子小小的身影在光柱中独自“搏斗”。她看着念初因持续用力而微微颤抖的右肩,看着他额角不断滚落的汗珠,看着他左手虚按木料时那根带着深红疤痕的食指无意识地蜷缩又伸展……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她下意识地想站起来,想去帮儿子擦汗,想去接过那块木头替他打磨,想去包裹住他那只承受着痛楚的手……

 

但她没有动。

 

她的目光,越过儿子汗湿的背影,落在了站在阳光房门口、那个沉默如山的身影上。

 

顾言背对着客厅,面朝庭院。清晨的微风拂动他深色衬衫的衣角。他仿佛对身后客厅里儿子那场无声的艰难磨砺毫无所觉,只是沉静地望着窗外那座沐浴在晨光中的小木亭,望着亭下那株舒展着嫩绿叶片的小银杏苗。

 

然而,沈星晚却清晰地看到,丈夫垂在身侧的右手,正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克制,紧握成拳。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仿佛在无声地承受着某种巨大的压力。他没有回头,但那紧绷的脊背线条,那紧握的拳头,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他并非无动于衷。他在用自己全部的自制力,克制着转身干预的冲动,将这片磨砺的沙场,彻底交还给儿子自己。

 

这份沉默的克制,比任何言语的鼓励都更加沉重,也更加震撼。

 

沈星晚读懂了丈夫背影里那份沉甸甸的信任与交付。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心疼,将怀里咿咿呀呀的念辰搂得更紧了些,仿佛从幼子身上汲取着力量。她不再看儿子艰难的背影,转而低下头,轻轻哼起一首舒缓的摇篮曲,声音温柔而稳定,试图用自己的方式,为客厅里那场无声的磨砺提供一丝遥远的、却恒定的背景暖意。

 

 

时间在“沙…沙…”的细微摩擦声、念初压抑的喘息和沈星晚轻柔的哼唱中,缓慢得如同凝滞。

 

念初的右手腕酸胀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推动砂纸都变得无比艰难。左手食指持续的钝痛和异样感,也如同钝刀切割,消磨着他的意志。汗水流进眼睛,带来刺痛和模糊。有好几次,他都想停下来,想把砂纸扔掉,想把那只痛着的手藏起来。

 

但每当这时,爸爸那紧握的拳头和沉默如山的背影(即使他看不到,却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份存在),妈妈那遥远却恒定的温柔哼唱,以及疤痕深处那始终未曾完全熄灭的、微弱的暖意,就会交织成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撑着他再次咬紧牙关。

 

他不再去想“完美”,不去看爸爸刻下的那副骨架。他的全部世界,只剩下砂纸下的那方寸之地,只剩下自己刻下的这条歪斜的刻痕边缘。他笨拙地、固执地,用砂纸一遍遍沿着它走向摩擦,感受着木屑被更细致地打磨下来,感受着那边缘在自己手下一点点变得更加光滑、更加圆融。

 

一条侧脉的边缘磨完……

 

换另一条……

 

再换一条……

 

手腕的酸胀已近乎麻木,指尖的痛感也变得有些遥远。精神高度集中带来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但他依旧坚持着,如同一个固执的朝圣者,用砂纸和汗水,一遍遍抚过自己留下的稚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