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根稳了(第2页)
坚硬的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顾言没有看儿子,也没有看木料。他的目光沉静地投向洒满晨光的庭院,投向那座沉默矗立的木亭,投向亭下那株沐浴在柔和光斑中、嫩叶舒展的小银杏苗。阳光勾勒出他沉静深邃的侧脸轮廓,带着一种亘古的平静。
客厅里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只有念初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耳边清晰可闻。他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手心全是汗,目光在爸爸沉静的侧脸和膝盖上那块木料之间来回逡巡,心提到了嗓子眼。爸爸为什么不说话?他看到了吗?他会说什么?会觉得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太丑了吗?会觉得他的打磨毫无意义吗?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格外煎熬。
就在念初的紧张几乎要绷断时,顾言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
他的目光,如同沉静的深潭,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的重量,落在了念初摊开的膝盖上——落在了那块承载着两副叶脉脉络的黄杨木上。
他的视线,平静地扫过。
扫过他自己刻下的、完美流畅的骨架。
然后,毫不停留地,落在了旁边——念初那副被打磨得光滑圆融、却依旧稚拙歪斜的叶脉上。
念初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等待着评判,等待着那句或许会让他所有努力瞬间崩塌的“不够好”。
然而,顾言的视线在那副稚拙的叶脉上停留住了。
他的目光极其专注,极其缓慢地移动着。沿着那条被磨得光滑圆融的主脉边缘,掠过那些同样被打磨得温润的、深浅不一的侧脉线条……他看得那样仔细,那样专注,仿佛在阅读一部深奥的典籍。
客厅里静得能听到尘埃在光柱中飞舞的声音。
念初的心跳如同擂鼓,撞击着耳膜。他看着爸爸那专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那仿佛凝固在稚拙刻痕上的视线,那份巨大的紧张感,渐渐被一种更深的茫然和忐忑取代。爸爸……在看什么?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有什么值得这样看?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顾言的目光终于从木料上移开,缓缓抬起。
他没有看念初的脸,而是缓缓抬起自己宽厚、带着岁月痕迹的右手,摊开在两人之间。
那手掌,指关节处几道浅淡的旧痕清晰可见,掌心深刻的纹路和薄茧在晨光下历历在目。
然后,在念初惊愕的目光注视下,顾言伸出了右手食指。那根同样带着劳作痕迹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郑重,轻轻点在了木料上——不是点在他自己那副完美的骨架上,而是精准地点在了念初那副稚拙叶脉中,一条被打磨得最为光滑圆融的侧脉边缘!
指尖温热的肌肤,紧贴着温润光滑的木痕。
纹路对着纹路。
根,触碰着根。
顾言的手指没有立刻移开。他就这样沉默地、专注地,用指尖感受着那条被他儿子用汗水、痛楚和笨拙的坚持亲手打磨出来的、光滑圆融的刻痕边缘。
一秒。
两秒。
三秒。
时间在指尖与木痕的沉默接触中凝固。
念初呆呆地看着,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心跳。他看着爸爸那根带着旧痕的手指,轻轻按在自己打磨出的光滑木痕上,看着爸爸那沉静深邃的目光低垂着,仿佛在感受着某种无声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