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该凌

第5章 茧屑簌簌(上)(第2页)

 秦志远走到近前,没有立刻坐下,只是微微俯身,视线与坐在沙发里的父亲平齐。他的目光扫过父亲枯槁的面容,深陷的眼窝,最后落在他紧握在膝头的那把修脚刀上。那黄铜刀柄的光泽和刀锋的冷冽,让秦志远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和更深的了然。他张了张嘴,声音带着长途飞行后的干涩:“您……还好吧?晓晓爸电话里说您前阵子咳得厉害。”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只化作一声短促而沉重的叹息,“我请了假,回来陪您一阵。” 他口中的“晓晓爸”,是他的儿子,秦观山的孙子。那个更年轻的生命,此刻在千里之外奔忙,将这份探视的责任,隔着遥远的时空,沉沉地压在了秦志远的肩头。

 秦观山依旧沉默着。他只是更紧地握了握手中的刀,刀柄冰冷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他微微点了点头,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执拗,将握着刀的手向上抬了抬,动作滞涩得如同生锈的机械,将那重新磨砺出锋芒的刀尖,微微指向自己的脚。

 秦志远的目光顺着父亲枯瘦的手指和那狭长的刀锋,最终落在他穿着厚实棉袜、搁在软凳上的双脚上。那双脚,隔着袜子也能看出嶙峋的轮廓。一瞬间,秦志远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猛地记起小时候,似乎也见过父亲坐在灯下,用一把类似的刀,专注地修剪着什么。那时他只觉得新奇,从未深想。此刻,看着眼前这把被父亲珍而重之握在手里的老刀,看着父亲浑浊眼底那近乎执拗的微光,一股巨大的酸楚和迟来的领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漫过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闷痛。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在沙发旁的地毯上,单膝跪了下来。这个动作,让他灰白的鬓角几乎触到父亲枯瘦的膝盖。他伸出双手,那双已不再年轻、指节同样粗大的手,动作却异常轻柔地,捧起了父亲搁在软凳上的那只脚。隔着厚厚的棉袜,他依然能感受到那脚掌的瘦削和僵硬。他小心翼翼地褪下袜子,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处理一件易碎的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