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冰痕与暗涌
筹备百岁寿宴的琐碎,如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秦志远深陷其中,却总觉脚下踩着薄冰。他坐在父亲卧室的旧书桌前,摊开一本硬壳笔记本,纸页泛着时光的微黄。笔尖悬停,墨汁在笔尖聚拢、垂落,在纸页上晕开一个浓重的黑点,像一只窥伺的眼睛。
“宾客名单……”他低声念着,笔尖却迟迟未动。窗外蝉鸣聒噪,搅得人心烦意乱。父亲秦观山在隔壁房间,呼吸声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固执地存在着。那呼吸声,连同昨夜那惨绿竖瞳爆裂的幻象、那从父亲眼睑缝隙中喷涌出的冰冷腥气,还有那断断续续、如同地狱回响的“秦……观……山……”的低语,都成了他意识底层的暗礁,稍不留神,思维的船便会撞得粉碎。
他猛地甩甩头,强迫自己落笔。笔尖划破纸面,留下沙沙的声响,如同在积雪上跋涉。
- 张教授(父亲老友,地质大学退休,需备软食)
- 李老(老街坊,好酒,需备足)
- 刘阿姨(社区主任,热心,可帮忙协调场地)
- 王叔(老同事之子,现居省城,可联系)
- ……
名字一个个写下,墨迹在纸页上延伸,像一条条蜿蜒的黑色小径。每写下一个名字,他脑中便不由自主地闪过一张脸,一段与父亲有关的记忆碎片。这些碎片本该是温暖的慰藉,此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父亲被那地底的“尘世低语”侵蚀,成了一个被冰冷意志标记的“容器”,一个即将洞开的“门”。而这些人,他们将要来庆贺的,是什么?是一个百岁老人的寿辰,还是一个……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了的、诡异仪式的开端?
笔尖再次顿住。他抬起头,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书桌一角。那里,静静躺着父亲摔坏的平板电脑,屏幕漆黑如深潭。就是这个小东西,昨夜成了那恐怖意志的通道。寒意无声地爬上脊背。
“志远哥?志远哥在吗?”一个清脆的女声伴着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屋内凝滞的空气。
秦志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纷乱,起身开门。门口站着晓晓,手里提着个沉甸甸的超市购物袋,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脸颊因暑热和奔波泛着健康的红晕。
“晓晓?快进来。”秦志远侧身让她进屋,顺手接过袋子,入手冰凉沉重。
“东西都买齐了,你看看。”晓晓走进来,带进一股外面燥热的气息,她用手扇着风,目光扫过略显凌乱的房间和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名单拟好了?这么多人啊。”
“嗯,都是些老关系,不来不合适。”秦志远把袋子放在地上,开始清点。红烛、香、黄纸、崭新的红纸……都是按老家规矩准备的寿宴用品。他的手指触碰到那卷红纸,指尖传来粗粝冰凉的质感。这红色本该是喜庆,此刻却莫名地刺眼,像凝固的血。
“对了,”晓晓像是想起什么,从自己随身的小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这个给你。”她递过来的,是那个曾发出诡异蜂鸣的电子表。
秦志远的心猛地一沉。他盯着那块表,屏幕漆黑,像一块小小的墓碑。
“我……我昨晚回去,试了好多办法,”晓晓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困惑和不易察觉的恐惧,“换了新电池,重启,恢复出厂设置……都没用。它……它好像彻底‘死’了。”她用了“死”这个字,自己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
秦志远沉默地接过电子表。冰冷的塑料外壳贴着他的掌心,没有丝毫生命的气息。昨夜那疯狂的蜂鸣,那与父亲眼睑缝隙中低语呼应的信号……仿佛从未发生过。这死寂,比昨夜的喧嚣更令人不安。是能量耗尽?还是那“低语”暂时沉寂,如同巨蟒在深渊中翻了个身,准备下一次更猛烈的吐息?他将手表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晓晓看着他凝重的脸色,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