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茧缠雾晓(第2页)
道夫夜巡祠堂时,月光正斜斜切过"李"字匾额。他用银镯刻痕撬开密匣暗格,取出那卷泛黄的换契文书。牛皮纸背面的隐形字迹被茶露洇出,竟是"茶氏以女血饲茶"的秘约。阁楼忽传来脚步声,道夫闪身藏入祖宗牌位间隙,瞥见开发商的金丝眼镜反着冷光,鞋底沾着西坡特有的赭石粉。
茶阿梨在灯下修补茶茧残片,瞎子阿婆突然往陶罐里撒了把陈年茶垢。罐中沸水翻涌,浮起的茶沫竟聚成母亲模糊的面容。阿婆的杉木杖敲打地面三长两短:"当年你阿娘用命换的,是茶山的气脉。"阿梨腕间银镯应声而震,接缝处的茶籽彻底爆裂,绽出嫩芽状的金属丝。
山道夫攥着换契文书奔过石桥时,露水正浓得能打湿裤脚。阿梨家老宅的东墙裂缝渗出暗红液体,沿着《茶山地脉图》的符咒纹路蜿蜒成血槽。道夫用银镯接住一滴,血珠竟在镯身刻痕间游走成字——"惊蛰子时,祭台归位"。
暴雨骤临那刻,两人摸黑攀上西坡断崖。茶茧硬壳在雨水中软化,露出内里包裹的青铜祭器。器身缠着茶树枝状的纹饰,凹槽处积着经年的血垢。道夫忽觉掌心刺痛,白日剖茧时的篾刀伤竟与祭器纹路完全契合。阿梨用银镯轻叩器身,山体深处传来空洞回响,惊飞了栖在古茶树上的夜枭。
瞎子阿婆在檐下分拣茶茧残片,忽将某片对着灯笼细瞧——壳内壁附着层透明薄膜,映出模糊人影:穿靛蓝布衫的茶娘正往祭器凹槽滴血,腕间银镯刻痕与阿梨的如出一辙。老人灰白的瞳孔骤缩,杉木杖重重敲打地面:"茶娘血饲的不是茶,是山魂!"
晨光刺破雾霭时,阿梨在祭器凹槽发现枚玉化的茶籽。瞎子阿婆用杉木杖头碾碎茶籽,内里掉出卷帛书残片,朱砂写的"李茶共生"四字已褪成淡粉。道夫突然指向崖下——开发商雇的工人正在挖掘的,正是古祭台遗址。
晨雾在麻石阶上织出素绉纱,茶阿梨将晒蔫的野菊别在鬓角时,瞎子阿婆的杉木杖正点在西墙裂缝处。老人灰白的瞳孔映着将散未散的星子:"这缝里渗的是你阿娘的血茶。"阿梨指尖抚过墙皮剥落处,陈年茶垢混着赭石粉,在指腹结成颗朱砂痣。
山道夫踩着露水往溪边走时,裤脚扫过道旁狼尾草,惊起藏着的纺织娘。他数着青石板上的苔斑——第七块石板凹痕里,嵌着阿梨昨日遗落的茶苞。苞衣裂处渗出琥珀汁液,沾在粗布书包带上,竟凝成个"李"字。道夫想起阿爷醉酒时漏过句:"李家祖上靠茶娘血饲山..."后半句溺在鼾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