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该凌

第10章 斧声(第2页)

 正午曝晒着柏油路上蓝墨水的残迹。全村茶锅无火自沸时,道夫倚着老茶树桩咳出血痰。血珠渗入年轮裂缝,竟唤醒树根深处沉睡的茶虫——玉色虫群衔着光绪年的契约碎片,在倒伏的茶树上重拼出守山誓。

 开发商举着被茶刺洞穿的皮尺撤退时,道夫爹突然跪在祠堂门槛。青石板上映出他二十年前的影子:新婚夜他偷换空心桌腿,妻子发现后抱着总契跳了崖。阿梨腕间银镯的忍冬花突然绽放,花蕊里掉出颗带血的牙齿——正是道夫娘坠崖时咬碎的冤骨。

 晒茶架废墟上,新生的茶藤缠住道夫染血的草鞋。少年将冤骨埋进树根时,西坡整片茶田突降清露。瞎子婆婆的杉木杖没入泥土,杖身瞬间抽枝展叶,顶梢结出并蒂茶花苞。阿梨踮脚簪花时,唇瓣擦过道夫结痂的耳廓:"等花开..."山风卷走未尽之语,满山茶雀衔来古茶种如雨落。

 晨雾裹着焦糊气漫过茶田时,最后半截界桩正燃着幽蓝火苗。茶阿梨捧起带露的狼尾草扑火,草叶触焰竟绽出银白忍冬花——恰似她腕间银镯投在灰烬里的光纹。

 道夫肋间的茶果痂裂开血口。他抡起豁齿柴刀砍向焦桩,刀刃却迸出火星,在黢黑木芯里刻出"光"字。开发商留下的皮尺缠在断桩上,尺面燎泡里浮出金丝眼镜的倒影:"省里批文已到,明日推茶园度假村蓝图。"

 瞎子婆婆的杖尖突然插入灰烬。焦土翻涌间浮出光绪契约的拓印,血指印遇热凸起如活物。阿梨解下银镯烙向拓片,忍冬花纹啮合指印的刹那,整片焦土突然蒸腾茶露——三十七户茶农的亡魂从汽雾中显形,指尖皆滴着混茶青的血。

 道夫爹跪在契约拓印上咳出血块。血痰融入焦土时,地底突然钻出玉色茶虫,虫群衔着他当年偷换的空心桌腿残片,在灰烬里拼出妻子坠崖的时辰:酉时三刻,恰是此刻日头位置。祠堂残钟突然自鸣,声波震得道夫肋间痂果炸开,果壳内掉出生锈的茶刀——刃口血槽里卡着片金丝眼镜碎片。

 夜雨淬着铁腥气砸向茶锅废墟。阿梨为道夫换药时,铜钱孔里的茶蔓突然缠紧染血的绷带。翠叶脉络里游动着光丝,交织成茶园度假村的施工图。瞎子婆婆捣碎百年茶砖敷上去,砖灰里浮出开发商祖父的脸——民国廿三年,正是他雇人削平西山古茶道改种鸦片。

 祠堂传来凿墙声。道夫爹举着钢钎撬供桌残骸,钎尖突然刺入软物——空心桌腿深处竟塞着妻子临死攥紧的肚兜,兜面血茶绣的"守"字已褪成惨白。阿梨腕间银镯忽地发烫,忍冬花纹在雨幕投出光网,将施工图上的泳池位置标成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