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该凌

第13章 露重书

晨雾锁着晾茶绳,瞎子婆婆的杖尖划过青石阶,苔衣下新裂的缝里嵌着道夫昨夜落下的半截靛蓝线头。

 道夫踩着狼尾草上的露进院时,怀里油纸包窸窣作响。新焙的霜菊饼裂了缝,崖蜜从篾条补丁处渗出来——那青篾还是阿梨上月替他补背篓裁剩的。

 “爷爷腌的茶笋……”少年喉结滚动,指尖沾着泥灰。篱笆外突响皮尺抽打枝叶声,丈量员的红漆喷枪在雾里晕成血团。婆婆的艾草结散落在地,草茎被风推着拼出“申时”,恰是当年阿梨娘坠井的时辰。

 上学路绕过推土机碾出的深沟。阿梨数着道夫草鞋在泥里印的痕,数到第七十一步,少年忽蹲身抠起块带青苔的瓦当。祠堂残片背面的水痕里,映出开发商金丝眼镜的冷光。

 雨水从灶房屋顶破洞坠入铁锅,在积灰的锅沿敲出《揉青谣》的调。道夫踩着板凳补瓦,新劈的竹篾割破虎口,血滴在积水中凝成茶虫状。“爹汇了钱……”少年声音混着雨声发闷,“中秋的车票……买了两张。”

 阿梨添柴的手一抖,火星溅上道夫卷起的裤脚。少年拍打火苗时,颈间草绳突然绷断——茶符滚进灶灰,符角靛蓝丝线正是阿梨旧裙裁的。婆婆耳贴渗雨的西墙:“这缝里有婴啼,是你娘生你时痛的。”

 道夫忽从梁缝摸出个锡铁针顶子。凹痕里的蛛网黏着干瘪茶籽,阿梨腕间银镯突地发凉——那忍冬纹与她娘遗物同工。

 界桩旁倒伏的茶树断口凝着白浆。阿梨采晨露时,见道夫蘸浆在青石写“守”字,山风抹去水痕前,工头阿炳的皮尺已缠上祠堂门环。“写字能挡推土机?”男人靴底碾碎忍冬藤新芽。

 银镯在阿梨腕间叮当轻响。褪下塞进阿炳掌心时,镯身忍冬纹陷进男人厚茧,勾起他零碎记忆——儿时发烧,娘用银匙喂的药透着同款苦香。

 道夫虎口旧痂在争执中渗血。散学钟声里推土机突鸣,少年拽阿梨避让飞溅的泥浆。洗衣石旁,阿梨搓着衫袖泥点的手忽顿住——破洞处新补的靛蓝针脚,正是道夫昨夜翻篱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