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茶甑云
立夏前两日,新砌的柴灶飘出青烟。道夫揭开杉木甑盖,蒸汽里裹着棕丝补丁的蒸屉布噗噗鼓动。阿梨蹲着添桑枝,火舌舔到灶壁裂缝时,缝里突然钻出白菌丝,菌尖顶着去年的茶果壳。
“火候还欠三喘。”瞎子婆婆的盲杖尖拨开灶灰。灰堆里埋着光绪年的广生堂药杵,铁杵头黏着风干的奶渍。道夫用药杵搅茶末,杵柄裂缝忽地游出蓑衣虫,虫背金纹咬破水汽,在甑盖凝成个“沪”字。
山道传来引擎空转声。药厂代表的越野车卡在毒泉旧坑,车轮碾爆的毒藤浆果正汩汩冒绿泡。
男人踹开车门甩来铝箔包:“签!这包解毒粉抵半座山!”道夫抓把湿茶末撒向铝箔,粉末遇潮结块,显出姨太祖母的西洋签名。阿梨肩胛淡纹骤然发烫,忍冬纹路里沁出的清液滴向铝箔,签名竟化开成光绪年的烟膏印花。
暴雨突至,铝箔包在田埂迸裂。绿粉混着雨水漫向茶畦,嫩叶卷边处钻出毒菇。道夫抡药杵砸菇丛,铁杵头奶渍遇水汽发亮,照出当年娘亲在灶台刻方程式的剪影——她锁骨下忍冬胎记正与阿梨肩纹重合。
瞎子婆婆的盲杖戳进药杵裂缝。杖尖带出半片银镯,镯身方程缺角爬满菌丝。道夫将银镯卡进甑盖钮,蒸汽突凝成纺锤状,直射越野车油箱。
药厂代表举针筒扎向茶甑。针尖将触杉木时,阿梨腕间新皮绽裂,清血飙射如箭灌入针管。药剂遇血沸腾,汽雾凝出山青松佝偻的虚影:男人正用烟膏涂改地界碑。越野车猛冲陷进毒泉坑,轮轴绞断的毒藤反缠男人脚踝。
道夫撬开药杵柄。铁芯里嵌着娘亲的补甑搪瓷片,“火净孽”三字灼红。瓷片掷向挡风玻璃,炸裂处飞溅的碎渣裹着金牙。
男人突然乳汁喷涌。西装前襟湿透处钻出钢翅蚕王,蚕王扑向茶甑咬穿杉木盖。蒸汽裹着菌丝喷涌,在晨光里绣出完整解毒方程。瞎子婆婆的盲杖挑起灶灰撒向方程,灰粒遇汽凝成光绪年的试药契——甲方署名正被蚕王钢翅绞碎。
阿梨解下蒸屉布浸入毒泉。棕丝吸饱绿液后沉如铁砣,她甩向越野车。湿布贴上引擎盖,显出山青松血写的“赎”字。
药厂代表掐颈干呕。秽物里滚出钢翅蚕尸,蚕腹纹路与解毒方程同脉。道夫将金牙埋进灶膛,热灰里忽爆新芽——竟是娘亲银镯绳结出的茶种。
晨光刺透水雾时,菌丝缠满越野车排气管。男人倒车窜出泥坑,排气管崩断处挂着棕蓑丝。道夫揭开茶甑,蒸汽里浮动的契约残渣正被菌丝吞尽,甑底新蒸的茶饼裂开十字纹,缝里钻出带奶香的嫩芽。
阿梨腕间伤疤尽褪。她掰开茶饼递半块给道夫,饼心嵌着那枚生锈滚珠,珠面“广生堂”字迹被茶油沁润,泛着暖黄的光。
立夏当日的闷热凝在茶灶上,铁皮甑盖缝里钻出的菌丝已缠满棕绳。道夫揭开甑盖时,白汽裹着去年霜打的茶果壳,在晨光里浮沉如小舟。阿梨添了把陈年桑枝,火舌舔到灶壁补泥的裂缝,那泥里突然拱动——去年埋下的广生堂药杵顶破泥皮,杵头风干的奶渍正缓缓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