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该凌

第27章 青苔径(第2页)

 道夫绕远路去毒泉眼东侧。三十步外有株雷击木,焦黑树身上缠着新鲜菌丝。他摸出红砖刻标记,指腹触到树洞里的硬物——是把生锈的修枝剪,刃口沾着暗红锈迹,细看竟与阿梨后颈茶芽的红痕同色。

 雨幕深处,药厂的银色越野车碾过茶垅。道夫缩进雷击木后的石缝,见车窗探出根镶金烟的烟杆,青烟混着雨丝飘来,是当年娘亲喝农药那日,爹蹲在门槛抽的劣质烟味。

 阿梨在家门口抖落蓑衣上的菌丝,瞎子婆婆突然用盲杖挑起片枯叶。叶脉间黏着半粒翡翠色孢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叶肉。灶屋梁上悬的草药捆无风自动,十年前爹娘采来的断肠茶,在陶罐里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道夫冒雨跑回来时,手里攥着那把生锈的修枝剪。剪柄缠着褪色的红头绳——正是阿梨娘生前束发用的那种。雨水中,毒泉眼咕嘟冒了个泡,浮起的沼气在潭面聚成个模糊的"赎"字,转眼被菌丝吞噬殆尽。

 芒种后的雨带着铁腥气,茶阿梨蹲在檐下补蓑衣,针脚沿着破洞走成歪扭的忍冬纹。瞎子婆婆的盲杖尖在青石板上画圈,杖头挂的茶果壳串碰出细碎响,惊飞了梁上偷食的灰斑鸠。道夫背着竹篓进院时,篓底沾的菌丝正吞噬最后几片陈茶叶,翡翠色脉络在晨光里泛着尸斑似的青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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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坡老茶树抽芽了。"道夫卸下竹篓,篾条缝里漏出几茎银毫,芽尖带着蚯蚓血般的红丝。阿梨指尖顿了顿,蓑衣针戳进拇指肚,血珠滚落处,忍冬纹突然活了似的扭动起来。瞎子婆婆的鼻翼翕动:"瘴气起了。"

 茶烟瘴是立夏后特有的光景,晨雾裹着腐叶沼气在山坳盘旋,远看如巨蟒褪皮。道夫记得娘亲说过,瘴气最浓时能照见前世冤孽。此刻雾中隐约浮着辆摩托残骸,锈铁架上缠满菌丝,像极了阿梨爹娘出事那辆。

 "该采瘴茶了。"阿梨将染血的蓑衣甩上肩,发绳串的茶果壳擦过道夫手背,凉如蛇信。往年这时节,村人都要采三篓瘴气茶焙干压砖,留着冬日驱寒。可自打开发商勘探队来过,毒泉眼西侧的茶树全生了铁锈斑。

 两人踩着露水往西坡去。青苔径的石板缝里钻出簇新菌丝,翡翠色脉络正缓慢吞食苔衣。道夫用红砖在雷击木上刻记号,发现焦黑树皮里嵌着半枚纽扣——塑胶面上印着深圳某电子厂的logo,与他爹工服上的同款。

 老茶树佝偻如痨病鬼,枝桠间悬满蛛网,网上粘着干瘪的茶蚕尸。阿梨指尖刚触到银毫,整株树突然震颤,菌丝如活蛇窜出树洞。道夫拽着她滚下陡坡,后腰撞上坟头石,碑面"茶氏夫妇"的刻痕被菌丝覆成毛边。

 "当年葬的是空棺。"瞎子婆婆的盲杖尖突然抵住道夫脊梁,"尸首在深圳。"暴雨毫无预兆砸下,菌丝遇水暴长,缠住阿梨脚踝往毒泉眼拖。道夫摸出铝饭盒砸去,盒盖"敌杀死"字样沾了血,竟蚀断菌丝。

 开发商的银色越野车碾过茶垅,车窗甩出半截烟头。道夫嗅见与雷击木旁相同的烟味,混着阿梨发梢的忍冬香。男人金丝眼镜上溅满泥点,递来的合同被瘴气浸得绵软:"签了这山就干净了。"

 阿梨突然夺过合同按在老茶树痂痕上,血渍顺着纸纹游走,显出厂区流水线照片——穿工服的男人正往茶砖喷药水,侧脸与道夫爹八分像。瞎子婆婆的盲杖尖挑起团瘴气,雾中浮出娘亲挤乳的画面,银镯子磕在铁鏊边沿,溅起的奶星子凝成"赎"字。

 道夫怀里的红砖滚落,露出背面烟盒锡纸。褪色字迹混着血渍:"泉眼东五十步,有你娘留的..."后面的字被菌丝吞噬。暴雨中,毒泉眼咕嘟翻出个玻璃药瓶,标签残片印着与合同相同的蛇纹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