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谷雨笺
晨雾在茶垅间游荡,湿了阿梨的麻布鞋面。瞎子婆婆的盲杖尖戳进泥地,杖头茶蚕丝簌簌颤动,菌丝正顺着越野车真皮座椅的裂口往外爬,在晨光里织成张细密的蛛网。阿梨蹲身用豁嘴茶剪挑起半卷蓝图,刃口锈斑蹭过"温泉山庄"的朱砂印,纸角忽地沁出暗红血渍,惊得她指尖一颤。
教室窗台上新添的忍冬藤正抽嫩芽。前排男生递来的烘柿饼裹着泛黄报纸,油渍在"丙辰年开发规划"的铅字上洇出个不规则的圆。阿梨掀开草纸时,钢笔尖戳破"谷雨动工"的日期戳,墨迹在破口处游走成光绪年间的典契:"典青玉镯一对,抵菌种三十斤"。道夫用柴刀柄碾碎冻硬的麦芽糖,糖心里嵌着的菌膜突显影——穿长衫的开发者祖父立在断崖边,正将注射器扎进道夫曾祖父的太阳穴,针管里翡翠菌浆泛着磷光。
"你婆婆的咳嗽又重了?"少年喉结滚了滚,补丁袖口擦过阿梨冻红的手背。少女腕间茶果壳串簌簌震颤,十六枚果核裂口处钻出的银须,竟缠住报纸边缘的菌丝。前排男生突然惊呼,忍冬藤蔓绞碎了温泉管道图上的红圈——那位置赫然标着阿梨娘亲的衣冠冢,墨迹在破口处凝成血珠,顺着窗棂滚落。
茶垅间的晨露凝成珠,坠在阿梨的麻花辫梢。道夫背着药篓穿过紫云英田,篾条缝里漏出的断肠草籽,正巧落进少女后颈衣领——那处被菌丝蛀过的旧疤突地发痒,激得她指尖一颤,新采的茶尖簌簌洒落。少年卸下竹篓时,篾条簌簌落下几片蚕蜕,在晨光里泛着尸骨白。
"晒谷场西头的建材堆..."阿梨话音未落,铜铃声自祖祠废墟传来。豁嘴茶剪躺在竹篓底层,刃口新锈的斑纹竟拼出半张乾隆年地契残片在晨光中泛着尸骨白,刃口锈斑拼出的字迹漫漶如泪痕:"赠茶山七顷于苗寨,换驱瘟菌方,契成之日,以血藤为记"。阿梨指尖抚过"血藤"二字时,篾条缝隙突然钻出几缕银丝——竟是晒谷场西头那株枯死血藤的残须,遇着地契残片上的菌斑,忽地绽开米粒大的蓝花。
道夫的补丁袖口扫落竹篓底层的蚕蜕,露出半块黢黑的麦芽糖。糖块遇着蓝花花粉,"嗤"地显影出乾隆年立契场景:苗寨巫祝将菌瓮交给山家太爷,瓮口封蜡滴在对方虎口时,血珠竟凝成条小蛇钻入地缝。阿梨锁骨下的忍冬纹突地灼痛,血珠顺蓑衣针滚落,正巧滴在开发者遗弃的钢筋锈迹上——锈斑遇血即燃,青烟里浮出整张地契真容,末端朱砂印的蛇形纹,正与温泉山庄徽章严丝合缝。
"原来血藤不是标记…"少年喉结滚了滚,药锄柄裂缝渗出琥珀树脂,在地面凝出开发者祖父的面容。那人长衫下摆沾着翡翠泥浆,正用烟杆戳破苗寨神碑的苔藓,碑文"永世"二字被菌丝蛀成了"抵押"。铜铃声自祖祠废墟荡来,豁嘴茶剪突然自行跃起,刃口寒光劈开晨雾,将地契残片上的"赠"字生生削成"拆"。
篾条缝漏下的晨光里,地契残片"血藤为记"四字突绽血光。阿梨腕间茶果壳串无风自颤,十六枚果核裂口迸出银丝,与血藤残须绞成张细网,正罩住开发者遗弃的钢筋堆。道夫补丁袖口扫过竹篓,带出的断肠草籽簌簌落地,遇着血光竟暴长成藤,根系咬进冻土时扯出半块青玉镯——镯身阴刻的忍冬纹,正与阿梨锁骨下的血痕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