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该凌

第35章 血藤契

惊蛰第三声雷碾过山梁时,菌丝正从开发者老者的指缝间钻出来。那些翡翠色的细须缠住他胸前的蛇形徽章,将镀金表面蚀出蜂窝状的孔洞。晒谷场西头自燃的警戒线焦痕里,指甲盖大的蓝花突然凋谢,花瓣裹着乾隆年的茶籽坠入地缝——那是立契时山家太爷虎口滴落的血珠,此刻遇着地气,竟在冻土深处发出嫩芽破土的簌响。

 阿梨的麻布鞋陷在泥里,豁嘴茶剪刃口勾着的血藤残须突然绷直。晨雾深处传来菌瓮碎裂的脆响,百年前封存的翡翠孢子乘风而起,在道夫补丁衣襟上凝成张残缺的族谱。少年喉结动了动,药锄柄裂缝里渗出的琥珀树脂裹住族谱末端的蛇形徽,那图案遇着树脂竟开始褪色,宛如开发者父亲西装口袋里的钢笔帽在晨光里氧化。

 晒谷场东头的老茶树枝桠无风自折,断口处汩汩涌出暗红汁液。瞎子婆婆的盲杖尖蘸着树汁,在祖祠残碑写"山归"二字,水渍游走成忍冬纹时,潭底突然浮起整摞典契——光绪年的押票、宣统年的典妻书、丙辰年的开发合同,全被菌丝蛀成了筛网。阿梨锁骨下的旧疤突地发烫,忍冬纹渗出的血珠顺蓑衣针滚落,正巧滴在开发者遗落的体温计上,玻璃管里的水银柱"砰"地炸成雾,在晨光里显影出整座茶山的血脉走向。

 道夫突然攥住少女手腕,少年掌心的茧子擦过茶果壳串。十六枚果核齐声爆裂,银丝绞住盘旋的无人机残骸,将螺旋桨叶片拽进毒泉眼。潭水泛起的涟漪里,开发者祖父长衫下摆漏出的菌丝,正反噬他脖颈上的翡翠领扣——那领扣原是苗寨巫祝的血藤杖头,此刻在百年后苏醒,将蛇形徽章一寸寸绞成铁锈。

 晒谷场西头的越野车突然鸣笛,惊飞了檐角铜铃里栖着的山雀。菌丝已爬满真皮座椅,在方向盘上绣出整篇《赎地谣》,最后一个"归"字收笔时,乾隆年的血藤契突然自燃。蓝火舌舔过开发者家族族谱,将那些沾着沉香精油的墨字烧成青烟——烟尘落在道夫心口旧疤上,竟凝成苗寨巫祝当年点化山泉的铜铃纹样。

 雷声在山谷间荡出回响时,阿梨的新茶剪自行跃入掌心。刃口寒光劈开晨雾的刹那,祖祠地基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闷响,百年前被典当的童男魂灵化作山风,裹着茶香漫过紫云英田。开发商老者的貂皮大衣突然化作飞灰,露出脊背上与道夫如出一辙的忍冬纹——那正是乾隆年血契里缺失的最后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