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碑无名,但压得住命(第3页)

 他设下了一个规则。

 凡有人心怀困惑或悲愤,在任何一座无名碑前静立超过一炷香的时间,当夜便会入梦。

 梦境中,他们将不再是自己,而是会亲身经历一段“他人之痛”。

 腰缠万贯的富商,在梦里成了被官兵用鞭子抽打着去修筑长城的民夫,在饥寒交迫中活活累死;手握权柄的官吏,梦见自己一夕之间沦为阶下囚,尝尽了屈辱与绝望;养在深闺的贵女,则梦见自己成了流民,在漫天大雪中抱着早已冰冷的孩童,慢慢饿死。

 梦醒时分,他们无不冷汗淋漓,心胆俱裂。

 那份刻骨铭心的痛苦与无助,比任何道德说教都来得真切。

 于是,许多人开始自发地改变。

 富商开仓放粮,官吏退还侵占的田亩,贵女们则将自己的珠宝首饰换成米粮,施舍给城外的穷人。

 这并非源于对神罚的畏惧,而是因为他们在那一夜的梦里,终于血淋淋地看清了一个事实——所谓的世道与命运,不过是无数个“我”在不同境遇下,叠加起来的选择。

 这一夜,月凉如水。

 成都武侯祠深处的心镜井,古井不波的水面忽然毫无征兆地倒卷上行,在井口上方化作一道巨大的水帘,悬于半空。

 水帘之上光影流转,映出了千年一瞬的画面:从麦城燃起的大火,到雪峰之巅绽放的青金之花,再到如今遍布九州的万碑林立……

 最终,画面定格在一座荒无人烟的野岭之中。

 那里,也立着一座崭新的石碑。

 碑前,一个全身黑衣、以黑巾蒙面的刺客正单膝跪地。

 他的左手掌心鲜血淋漓,右手紧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正用那滴血的匕首,一笔一划地在坚硬的碑面上刻字。

 水帘中的画面猛地拉近,那以血为引、以刃为笔刻下的字迹清晰可见,只有短短六个字:“我也曾杀好人。”

 刻完最后一划,刺客仰起头,虽看不清面容,但那双露出的眼睛里却瞬间涌出两行滚烫的泪水。

 他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哭嚎,随即猛地将手中的匕首狠狠折断,将断刃深深地埋入了碑前的泥土里。

 而在心镜井中,关兴那无形的意志,因这水幕中的一幕而微微震颤。

 一道若有若无的低语,在井底深处悄然回荡:

 “当你开始审判自己,正义才算真正落地。”

 荒山野岭之上,那名折刀埋碑的刺客,在长久的跪拜之后,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离去,只是静静地站在碑前,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他的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被拉成一道孤独而决绝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