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恩(四十一)

维恩(四十一)

 

“你最近心情很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安塞尔接过维恩递过来的糖水,轻轻抿了一口,湿漉漉的头发垂在敞开的睡衣上。

 

维恩笑着单腿跪在床上,用毛巾帮他擦着头发:“为什么这么说?是我刚刚不够卖力吗?”

 

自从上次安塞尔和艾姆霍兹夫人谈话之后,他和维恩的关系好像就在夫人那里被默许了。

 

维恩从原来的屋子里搬了出来,名义上宣称搬进隔壁本来奥利住的仆人房,事实上每天吹了蜡烛,他就睡在安塞尔这里。

 

安塞尔被他直白的话羞到,连忙又喝了一口水,闷闷地开口:“说正经的事呢,最近你睡觉的时候总是翻身,以前可不这样。”

 

“吵到您了吗?”维恩很抱歉地将头靠到安塞尔的肩膀上,安塞尔搂住他,发丝上的水冰冰冷冷的,顺着维恩的脖子滑进领子里。

 

“没有,我只是担心你。”安塞尔轻声说道,“不愿说就算了吧。”细腻如他,一下就从维恩避而不答的态度中知道了答案。

 

维恩勉强地笑了一下,还是嘴硬:“我能有什么事?”

 

安塞尔点点头,顺着恋人的话:“没事就好。”

 

维恩欲言又止,自觉不能说下去,便想转移话题,他的目光四处游离,落在偏室拐角处的桌子上:“那里的花瓶呢?”

 

“下午仆人打扫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安塞尔回答道:“原本的仆人生病请假了,是洗衣房的两个女仆顶的班,可能不太熟练。”

 

听到洗衣房,维恩耳朵竖了起来,眼睛亮闪闪地看向安塞尔,安塞尔笑着亲了亲他的眉心:“是和你关系很好的那个梅林,放心吧,不用她们赔偿。”

 

“您真好。”维恩转头抱着他躺下,安塞尔摘下手上的蓝宝石扳指放在维恩的掌心,“帮我放到抽屉里。”

 

维恩乖巧地点点头,爬起来去够床头柜子,一不小心开错了,没找到盒子,但却看到一瓶白色的药。

 

维恩愣了愣:”这是什么?”

 

安塞尔将长发从领子里翻出来,瞥了一眼,随口答道:“巴比妥。”

 

这个发音维恩好像很熟悉,似乎前世听说过,这大概是最早的安眠药,但是在十年后因为它的巨大的副作用和依赖性而被停用。

 

维恩知道安塞尔睡眠不好,但没想到已经需要药物介入了。他见过那些患有失眠症的人,大多焦虑,易怒,紧张,安塞尔却显得十分安宁温和。

 

而且……

 

维恩背着身子,紧紧握着药瓶,也不说话。

 

安塞尔看不见他的表情,莫名有些心慌,“怎么了?”

 

维恩的声音闷闷的,气息颤抖,甚至带着往常没有的生硬:“您不想活了是吗,有哮喘还吃安眠药?”

 

“哎?”安塞尔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维恩被他懵懂的态度气到了,回过身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安塞尔被吓了一跳,信任却压过了本能,双手放在身边一动不动,任由他拽着。

 

这个动作放在平时有些僭越,可现在维恩顾不上。

 

药瓶已经空了一大半,而且会让人越来越依赖,他甚至不由得猜想上一世安塞尔哮喘最严重的时候,是不是也在偷偷吃药,所以才会有夜晚如同死亡一样寂静的睡眠。

 

那段时间安塞尔很难熬,对他来说更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起初发作的时候,安塞尔肺部还有明显的哮鸣音,维恩只要听到了,就会立马清醒帮他取药。等到后来症状加重之后,反而变成了“寂静肺”。

 

偶尔维恩从睡梦中惊醒,安塞尔静静地趴在他的怀里,几乎没有呼吸声,月光从身后照下来,好像一座白玉雕像。维恩一定要贴得很近,甚至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到匀速的心跳才放下心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帮他把出的汗都擦干净,再抱抱好,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时不时抱得更紧一些,好像小孩怕弄丢了自己的宝贝,一直等到天亮。

 

有次他听到心跳快得吓人又微弱无比,以为是哮喘又发作了,连忙将人扶起来,靠在床头。维恩摇了摇他的肩膀,安塞尔依旧紧闭着双眼沉沉地睡着醒不过来。难以说维恩心里有多么绝望,他慌张地去拿床头的药却因为手抖,而将药瓶碰落在地滚得老远。维恩扑过去接,脚勾到了被子,一头栽到了地上,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巨大的响声。

 

等他腿软得站不起来,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捡起药瓶时,突然听到安塞尔嘶哑迷茫的声音:“维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