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讨书(第3页)
异色瞳死死盯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耳边只有那如同索命魔音般的、缓慢而清晰的敲击声。
哒。
哒。
哒。
阳光温暖,教室静谧。
一本巨大的物理书后面,埋着一张快要烧起来、写满了“完蛋了”和“老子要死了”的俊脸,以及一双因为极度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深灰色狼耳朵。
旁边,是亘古不变的冰山,和那无声却致命的指尖敲击。
假装无事发生?
骗鬼呢!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摊开的物理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块。密密麻麻的公式如同扭曲的咒文,一个字也钻不进顾闻衍的脑子。
耳畔,那缓慢、冰冷、如同丧钟倒计时的指尖敲击声,顽固地穿透书页的屏障,一下,一下,重重砸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哒。
哒。
哒。
**操……**
**没完了是吧?!**
**敲敲敲!**
**敲你妈呢!**
**老子又不是聋了!**
深灰色的狼耳朵因为极度的烦躁和憋屈,在物理书后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几乎要擦到书页边缘。炸开的三花色尾巴在椅子后面绷得死紧,尾尖因为用力卷曲而微微发白。异色瞳在书页的阴影里燃烧着屈辱的火焰,左眼的矢车菊蓝和右眼的熔岩赤红交替闪烁,像是随时要喷发的火山。
这股被无声审判、被彻底看穿、被当成瓮中之鼈的憋屈感,如同滚烫的岩浆,在他胸腔里疯狂翻涌、冲撞!几乎要将他引以为傲的自尊和那点校霸的骄傲彻底烧穿!
**凭什么?!**
**老子是猫狼混血王!**
**不是他妈被老师抓包的小学生!**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装模作样敲桌子算什么本事?!**
**细狗!**
一股破釜沉舟、彻底摆烂的狠劲儿猛地冲垮了最后一丝侥幸心理!
去他妈的假装无事发生!
去他妈的低头装死!
顾闻衍猛地将面前那本巨大的物理书往旁边一推!
“哗啦——!”
书页摩擦桌面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异常刺耳!瞬间吸引了前排几个午休同学惊愕的目光。
他豁然转头!
金发因为动作带起一阵风,异色瞳如同燃烧的烙铁,带着一种“老子不装了”的决绝和破罐子破摔的凶狠,**直直地、毫不避讳地撞进旁边那双深邃如寒潭的黑眸里!**
悸言敲击桌面的指尖,在他推书转头的瞬间,**极其轻微地停顿了一下。**
他依旧侧坐着,姿势未变,只是那双平静无波的黑眸,此刻正清晰地映出顾闻衍那张写满了暴躁、屈辱和“豁出去”的俊脸。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在两人之间碰撞!
顾闻衍胸膛剧烈起伏,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要把堵在喉咙口的屈辱和不甘咽下去。他顶着悸言那冰冷审视的目光,顶着前排同学震惊的注视,顶着那几乎要将他钉穿的压力,猛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混合着自暴自弃和挑衅的、带着明显破罐子破摔语气的沙哑嗓音,**清晰无比地、一字一顿地对着悸言说道:**
“行!”
“行!行!行!”
“死冰块!”
“算你狠!”
“老子认栽!”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带着火星子。深灰色的狼耳朵因为激动而竖得笔直,炸开的尾巴在椅子后不安地扫动。
“你不就是想告老师吗?告!现在就去告!”顾闻衍异色瞳死死瞪着悸言,仿佛要用目光在对方冷白的脸上烧出两个洞,“翻墙!逃课!买奶茶!老子都认!写检讨是吧?五千字?一万字?老子写!保证声情并茂!痛哭流涕!行了吧?!”
他越说语速越快,声音虽然压着,但那股子豁出去的狠劲儿却越来越足,最后几乎是带着一种发泄式的咆哮低吼出来:
“但是!”
“老子告诉你!”
“**检讨!老子会写!**”
“**下次!老子还敢!**”
最后八个字,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你能奈我何”的倔强和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气势,在安静的教室后排区域清晰地回荡开!
前排装死的陆黯煜和祁枫珩,身体同时一僵!陆黯煜差点把脸埋进桌肚里,祁枫珩的眼镜(虚拟的)都吓掉了(心理上)。
周围的空气彻底凝固了。午休的静谧被彻底打破。所有听到这几句话的同学,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后排那个顶着炸毛耳朵尾巴、对着校草兼纪律委员放狠话的金发校霸。
**疯了!**
**顾闻衍绝对疯了!**
**他居然敢这么跟言哥说话?!**
**还“下次还敢”?!**
悸言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冷峻的侧脸线条如同冰雕,薄唇抿着,深邃的黑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顾闻衍那番破罐子破摔的宣言,只是拂过冰面的一缕微风。
他搭在桌面上的右手,那根刚才还在敲击桌面的食指,**极其缓慢地、重新落回了原位。**
然后,他动了。
不是起身去找老师。
而是极其自然地,**拿起了桌面上那支刚才被他用来“敲丧钟”的黑色水笔。**
冷白修长的手指捏着笔杆,动作流畅地转了一下。笔尖在指间划过一道黑色的弧线。
随即,他微微垂下眼睫,目光落回自己面前摊开的习题集上。
那本习题集……不知何时翻到了崭新的一页。
在那一页空白的、雪白的页眉处。
悸言握着笔,手腕稳定,笔尖落下。
黑色的墨水在纸上划出清晰、冷峻、力透纸背的字迹:
**【检讨书】**
**顾闻衍**
**高二(3)班**
三个字,一个标题,一个署名。
写完,他并未停笔。
笔尖在“衍”字后面点了点,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然后,他手腕微擡,笔尖悬停在那行字的旁边,距离恰到好处。
做完这一切,悸言才重新擡起那双深邃的黑眸,平静无波地看向旁边那个还沉浸在“老子豁出去了”的悲壮情绪中、炸着毛、一脸“你要告就告”表情的金毛猫妖王。
没有言语。
他只是极其自然地将自己面前那本摊开的习题集,连同那支刚刚书写了标题的黑色水笔,**朝着顾闻衍的方向,轻轻推了过去。**
习题集停在了两人桌子中间的位置。
那支笔,就放在习题集上,笔尖正对着那行墨迹未干的【检讨书顾闻衍】。
他的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其中的意味,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更具压迫感:
**写。**
**现在。**
**我看着。**
**写不完……**
**后果自负。**
顾闻衍:“……”
他所有的悲壮、所有的破罐子破摔、所有的“老子下次还敢”的狠话,在看清习题集页眉上那三个冰冷清晰的字,和那支静静躺着的黑色水笔时……
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声,瞬间瘪了下去!
异色瞳里的火焰凝固了,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茫然和……**巨大的、无处发泄的憋屈**所取代!
**操!**
**他……**
**他不去告老师?!**
**他让老子……**
**现在?!**
**在他眼皮子底下?!**
**写检讨?!**
一股比刚才被当街抓包、比被叫“嫂子”、比被敲桌子更强烈的羞耻感和无力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顾闻衍淹没!
深灰色的狼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耷拉下来,软趴趴地贴着金发,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炸开的三花色尾巴也瞬间萎靡,蔫蔫地垂在椅子后面,尾尖无力地卷了卷。
他看着那本习题集,看着那支笔,再看看旁边那个如同冰山监考官般的悸言……
刚才还气势汹汹放狠话的猫妖王,此刻像一只被捏住了后颈皮的猫,彻底蔫了。
**写……**
**写就写……**
**细狗……**
**算你……**
**狠……**
顾闻衍极其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手指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拿起了那支仿佛有千斤重的黑色水笔。**
笔杆上似乎还残留着悸言指尖的冰凉触感。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异色瞳带着最后的挣扎和不甘,瞪了旁边“监考官”一眼。
悸言已经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只留下一个冷峻完美的侧脸轮廓,仿佛对身边这个即将开始“创作”的检讨书作者毫不在意。
只有那微微抿紧的薄唇,似乎……比刚才更放松了一点点?
顾闻衍认命地低下头,冰蓝色的笔尖悬在雪白的纸页上,对着那个刺眼的【检讨书】标题下方,迟迟落不下去笔。炸开的尾巴尖儿在椅子腿边烦躁地扫来扫去,无声地宣泄着主人的憋屈。
阳光依旧温暖。
教室依旧静谧。
后排靠窗的位置,多了一位被迫营业、咬着笔杆(心理上)、对着空白检讨书抓耳挠腮(内心)的猫妖王,和一位安静“监考”、仿佛置身事外的冰山男友。
检讨书的第一行,迟迟未能诞生。
只有那蔫蔫的狼耳朵和烦躁扫动的尾巴尖儿,在无声地控诉着命运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