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第2页)

 因为没经验,牛被尖刺弄了好几下,不舒服得挣扎起来。

 “我来,我来。”

 女农户瞅着心疼,忙跑过去,“你们这些工匠,不种地总吃过饭吧!咋地这么不心疼耕牛。”

 秦朝耕牛受官府保护,不光不能私自打杀,还明文规定如何使用以及休息,避免耕牛996劳动。

 农户们对耕牛更是爱护有加,对借来的耕牛是哄着,对自家的牛那是宁可饿着自己也要把耕牛养好。

 “嘿。主要我们也是第一次……”

 年轻工匠还没说完,就被旁边年长工匠严厉地瞪了一眼,立刻闭嘴,年长工匠缓缓道:“这一轮测得是可牛犁地,也可人犁地。你确定要测?”

 女户闻言一愣:按正常经验,人犁地的效率可远远比不上牛。

 但今日……

 女农户的目光落在怪模怪样的物件上,又想到刚刚轻轻松松割高粱的场景。

 “我愿意!”

 女农户的力气不算大,开始还担心身上绑着些怪模怪样的物件,哪怕旁边有人帮衬着也会拉不动。

 然而等她往前走时,先是惊讶这物件的轻巧。

 回走了两圈,女农户回头看时才发现奇特之处。

 这怪异农具耕地犁地的一次范围好广。

 而且……

 女农户忍不住蹲下来抓地,来回只一扒拉一次,泥土就比老式犁地的要松沃许多,原本有些高低不平的土坑也缓和,基本看不到大土块。

 …

 正在记载数据的官吏见女农户傻乎乎地蹲在地上摸土,忍不住嚷嚷道:“作甚呢?要看犁几次方可犁成,这地起码来回五六次,别偷懒啊!”

 “犁好了!”

 农户忽然干巴巴地抬头道,“都,都软乎了。”

 官吏一愣,连忙跑过去抚摸地面,还真是,虽然耕得不够深,但说不定将头子加长就能解决。

 陪着他一起过来的工匠忍不住惊喜道:“对啊,这玩意形似梳,我日日给我妻做梳子,闭着眼睛都能弄出来一个,怎么就没想到把它弄到地上去呢?”

 官吏嗤笑一声:“日日有人去河边钓鱼,也只有孔子才说出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工匠:“……”

 女农户再次憋不住了,忽然嘀咕道:“主吏,您能不能给句准话,这个什么时候可以借。”

 “收缴天下兵器后。”

 官吏敷衍地给了个答案。

 没想到那农户反而支棱起来,嘀咕道:“嗨,果然收那些破兵器,是为了新农具啊!亏我之前还不乐意,我马上写信回老家。主吏您放心,我这就给你宣传,保管都主动送来!”

 农户这话令官吏一愣。

 也令过来巡视的夏少府两眼放光。

 他忽然步履匆匆地转身跑走。

 公子高懵逼地紧跟其后,也跟着小跑起来,嘴上还喊道:“夫子,夫子。”

 夏少府无奈地停下脚步:“你跟着我作甚?”

 “啊?因为夫子跑。我就跟着……”

 “……”

 夏少府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你是小孩子吗?旁人跑,你就跟着跑,但到底是心疼数年的弟子,他深吸一口气道,“我去找陛下,恳请加急制造一批农具,分到各地郡县,向黔首展示,再收缴天下兵器。”

 “好的夫子,我陪你一起去。”

 夏少府有些感动,弟子果然是担心自己。

 “哎,我也得给父皇道歉才是。”

 公子高耷拉着表情,“明明我比阿婴大十几岁,却还不如他懂父皇的心。怪不得父皇偏宠他,要我,我也偏宠这样的。”

 夏少府目瞪口呆:……

 弟子呐!那稚子随口忽悠的话,你真信了?!

 …

 …

 两日后,咸阳宫门口。

 张婴打了个哈欠,见扶苏始终背手而立。

 他便溜达到墙角的灌木丛,采摘里面的花骨朵打发时间。

 张婴呆了没一会,发现有小朋友送了一篮野花过来。

 他一愣,起身一看,发现不远处有一群小儿居然在默默地观察他,那些小朋友手上也是采摘的野花,一副对他很好奇,想接近又不敢接近的模样。

 张婴对他们展颜一笑。

 当注意到这个表情后,某些小朋友身体扭捏,视线闪躲,某些人则嘻嘻哈哈地跑开,但很快又绕路回来;还有些胆子大的小孩,犹豫了会便快速冲过来,丢下野花又跑走了。

 “他们是附近农户的孩子。”

 不知何时,扶苏来到张婴的后侧,然后将他轻轻拉扯起来,“是对你表示感谢。”

 “我?感谢?难道知道是我发明的?”

 张婴有些纳闷。

 仲父不喜欢搞“深藏功与名”那一套,所以在颁布新农具政令的时候,他就命少府明确标记了发明者“婴”,还用上张婴几个月前设计的专属徽记。

 但知道名字,也不可能将人与名完全对得上。光一个咸阳城,单字叫婴的都好多个。

 “你呀小小年纪,偏偏心气高。也小瞧我大秦人的感恩之心。”

 扶苏伸手戳了下张婴的额头,表情温和,目光带着一丝严肃,“这两日,你帮着给农户解释如何使用新农具,难道不值得他们感谢?你帮他们拆卸旧农具,难道不值得被感谢?

 难道只有写出锦绣文章,治国理念,新式农具……黔首们才能看见?才会感谢?不,黔首与你我一样,也会因为细微的举动而……”

 张婴一愣。

 扶苏看着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是我说错话,你还是个懵懂稚子,岂是那些自认高人一等的愚……咳。”扶苏不继续说,反而伸手揉了揉张婴。

 张婴再次一愣。

 扶苏这话说的,确实和秦朝主流政治倾向不太一样,有点沾边共产主义哲学味。

 他忍不住打量扶苏的脸庞。

 明明在新农具出现后,咸阳城的官吏们在庆祝,黔首们也在庆祝,可唯独扶苏依旧透着一点淡淡的隐忧。

 好家伙!

 问,还是不问!

 张婴心中默念,开始扯手中的花瓣,扯了一些花瓣后,他沉默地看着结果。

 张婴一边抓起手边的野花开始编织花环,一边故作无意间问道:“扶苏阿兄,你为何不高兴呢?”

 “嗯?”

 扶苏微笑地看着张婴,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我没有不高兴。”

 “嘿嘿。”

 张婴眨了眨大眼睛,伸出小手拍拍扶苏的大腿,“放心吧阿兄,我不会告诉仲父。外婆说过,有烦心事,和旁人说了不光心情很快好,还能想出解决办法哦!”

 说到后半句,张婴还伸手画了一个大大的半圈。

 “……”

 扶苏听到这话反而沉默了。

 他起身往前走,张婴嘴角一抽,真不好忽悠啊!他也连忙跟上。

 两人在长阳街来回走了一圈,差不多重新走回起点,在张婴以为失去了打开扶苏心扉时机的时候,扶苏忽然大力揉了揉张婴的小脑袋,将他揉得东倒西歪。

 张婴捂着脑袋,一脸不解地瞪着扶苏。

 扶苏轻轻叹了口气,没有看张婴,反而是对着四处无人的空地开口道,“古人常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我在九原时,曾见过被羌族镇压的奴隶,因一场秋火,并未选择仓皇逃亡,反而虐杀曾经的奴隶主,占据他们的妻儿与羊群。

 父皇只顾自己意愿,强行征收兵器,激起了民愤。

 这次侥幸通过,父皇不曾见识黔首愤怒的力量,便会继续独断专横。那下一次呢?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2……”

 张婴:!

 能文能武,还有一颗体谅底层民众的心。

 优秀。

 扶苏停了一会,张婴以为对方说完了,正准备呱唧呱唧鼓掌时。

 没想到扶苏像是被打开水龙头一样,又开始慢慢地说他在九原的事。

 扶苏在九原征战时,打下不少过去属于羌族、匈奴占据的土地。

 靠近大秦边境的,是让官吏们进行的郡县制管理。

 但因当地官吏人手不够,也因扶苏还打下一大片肥沃的属于三不管的危险土地。

 所以扶苏调从老秦地,咸阳,调了一些有能力的王族子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