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天蚕土豆

第六百四十一章 朱敛有拳要问(第3页)

 董谷赶紧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角,正色道:“是的师父。”

 阮邛说道:“那就别因为别人修行路上的快慢,影响到自己的心境,逼着自己提前跻身元婴,修行证道,全是自家功夫。身在龙泉剑宗,不是剑修又如何,外人非议笑话又如何,哪怕是以后被徐小桥、谢灵超过了境界,又能如何?你就不是我龙泉剑宗的开山大弟子了?什么时候龙泉剑宗需要靠拳头论资排辈了,是我没教过?还是你没记住?”

 阮邛看了眼董谷,“继续吃饭。”

 董谷立即拿起筷子。

 阮邛转头说道:“徐小桥,谢灵,你们俩吃过了饭,就去大骊旧中岳地界,秀秀如果不愿意回来,劝了没用,就随她。”

 徐小桥点了点头。

 阮邛突然说道:“记得去那骑龙巷压岁铺子,多买些糕点。”

 性情寡淡的徐小桥难得露出一份笑容。

 谢灵更是难掩开心,总算能够见着秀姐姐了。

 两位龙泉剑宗嫡传剑修,御剑去往那座槐黄县小镇,到了骑龙巷铺子外边,徐小桥在压岁铺子每样糕点,都挑选了些,以桃花糕最多,足足两大油纸包。

 掌柜是那石柔。

 见着了徐小桥,尤其是那师门、家世都很显赫的谢灵,石柔难免有些拘谨。

 听说是给阮秀买糕点后,石柔便想要不收钱。

 毕竟秀秀姑娘,石柔是极亲近的,只是好些年没见到了。

 谢灵微笑道:“石掌柜,谢了啊,钱还是要付的。”

 石柔便不敢多事。

 毕竟自己如今是这幅尊容,真要计较起来,确实不妥。

 然后两人御剑去往龙泉剑宗的新地盘。

 云海之上,谢灵笑问道:“二师姐,听说秀秀姐身边多了个小精魅?”

 徐小桥嗯了一声。

 谢灵便不再多问。

 在那积雪厚重的山野之中,两人走在下山路上,一个怀抱油纸伞的小姑娘一个飞扑出去,然后满地打滚,浑身白雪,一路往下滚去。

 身后那个年轻女子缓缓跟着。

 小姑娘起身后,将手中油纸伞当那铁锤,念叨着:“老君抡锤儿,荧惑添炭屑,哎呦哎呦!雨师风伯在助阵唉,雷公电母来搭把手唉,噼里啪啦!”

 年轻女子说道:“铸剑口诀,不是这么背的。”

 小姑娘停了手中抡锤子的动作,抬头看了眼远处大山,压低嗓音问道:“秀姐姐,那可是山神唉,以前咱们大骊王朝的山君!放个屁儿,都好像打雷,能把我这种小家伙炸死。为啥见着了你,怎么还是那么客气呢?瞧着都不是客气了,是怕秀姐姐呢。”

 阮秀说道:“你这么聪明,知道答案,还问什么。多说话,容易饿。”

 小姑娘眼珠子一转,“秀姐姐,那你岂不是比我更聪明?”

 阮秀摇头道:“我不爱想事情,比较笨。”

 小姑娘故意害怕起来,“秀姐姐,你那么容易饿,不会饿坏了,就把我吃掉吧。”

 阮秀点头道:“会的。”

 小姑娘屁颠屁颠跑到阮秀身边,这下子是真担惊受怕了,扯了扯她的袖子,轻声道:“秀姐姐,莫吃我。”

 阮秀不太愿意说话。

 小姑娘捧着那把昵称撑花的油纸伞,“秀姐姐,小心我告状哦……”

 结果小姑娘被阮秀轻轻一巴掌,打得旋转了数十圈,重重摔在远处积雪当中,一路滚去,压断了无数枯木树枝。

 只是小姑娘很快就飞奔回阮秀身边,浑然不当回事,应该是习以为常了。

 临近山脚,小姑娘赶紧躲在阮秀身后。

 徐小桥和谢灵飘然而落,收剑入鞘。只说收剑姿势,师出同门的两人,便迥然不同,一个干脆利落,一个风流写意。

 一个毕恭毕敬喊大师姐。

 一个笑着喊了声秀秀姐。

 阮秀点了点头,只是说了句,“来了啊。”

 小姑娘在阮秀身后探头探脑,奇了怪哉,剑仙一来来俩呀,瞧着不是神仙眷侣了,那个模样可周正坏了的少年,一看就是喜欢秀姐姐的。

 方才喊了秀秀姐?

 啧啧啧。

 小姑娘觉得这小剑仙,惨兮兮。

 徐小桥摘下包裹,递给阮秀,笑道:“压岁铺子的糕点。”

 阮秀笑了起来,接过包裹,稍稍掂量了一下,便更开心了。

 小姑娘心中腹诽不已,瞧瞧,还不如一包裹糕点,来得让秀姐姐高兴。

 真想把这少年一棍子打晕了,拖回洞府当那未来的压寨夫君,先养着呗,好看真能当饭吃的。至于所谓的洞府,也就她一个人了。

 阮秀小心翼翼掏出一块桃花糕,放入嘴中,顿时满脸笑意。

 然后捻了一块糕点给小姑娘,小姑娘一口吞下,味道如何,不晓得。

 阮秀问道:“给钱没?”

 徐小桥说道:“给了的。”

 阮秀点点头,却说道:“我去那儿,不用给钱。”

 徐小桥哑口无言。

 谢灵更是心情复杂。

 徐小桥说道:“师父让我问大师姐,要不要回去。”

 阮秀说道:“回啊,怎么不回。我还要听小米粒讲故事,这么久没见面,小米粒又可以瞎编出很多了。”

 徐小桥觉得这样的理由,阮秀说了,反而是最天经地义的。

 ————

 在一处旧朱荧王朝藩属小国郡城的坊间书肆,卖书人,是位姿色寻常的年轻女子,名为何颊,身段极好,哪怕脸蛋不够出彩,仍是让许多浪荡子,常去书肆那边晃悠,不过谁也没占着什么便宜,至多就是嘴花花一番。那年轻女子言语不多,对此更是置若罔闻。也有那家境殷实却也算不得郡望士族的年轻书生,来此买书,是那醉翁之意不在酒。

 今天黄昏中,何颊坐在柜台后边,正在翻看一本书籍,看了眼天色,就要起身关了书肆,回住处休歇,不远,就隔了两条巷弄。

 她刚放下书籍,便发现书肆门口外边,站着一个背剑的年轻男人,哪怕不修边幅,依旧是难掩英俊容貌,玉树临风,如楠如松,美质粲然。

 她柔声道:“这位公子,对不住,小店要关门了。”

 他站在门槛外边,好像一步都不敢跨出了,嘴唇颤抖,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一些,“刚好路过这边,想要买几本书,不是有意找你的。”

 何颊心中微微叹息,这么蹩脚的理由,你自己不信,骗得了别人吗?

 只是何颊却没有多说什么,坐回椅子,拿起了那本书,轻声说道:“公子若是真想买书,自己挑书便是,可以晚些关门。”

 年轻男人依旧没有跨过门槛。

 何颊就只是低头翻看书籍,借着夕阳余晖,哪怕如今境界不值一提,可到底不是凡夫俗子,依旧不觉得如何为难。

 他鼓起勇气,颤声道:“随我去风雷园吧?好不好,苏稼?”

 哪怕她没有施展那点障眼法,哪怕她真的改成了如今容貌,他依旧可以一眼就认出她来的。

 哪怕光阴长河倒流,她突然变成了一个小姑娘,哪怕她又突然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刘灞桥都不会在人海中错过她。

 只是这些话,他怎么说得出口,又凭什么说这些。

 何颊抬起头,皱了皱眉头,“我虽然不再是祖师堂嫡传弟子,但是名字还在正阳山外门谱牒上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刘公子,你为何有此说?”

 何颊停顿片刻,“但是如今我算是下山历练,刘公子就别喊我苏稼了。”

 刘灞桥只觉得心肝肚肠都绞在了一起,哪怕已是一位大道可期的金丹瓶颈剑修,依旧在这一刻觉得窒息,都想要弯腰喘口气了。

 刘灞桥问道:“你如今叫什么?”

 何颊有些不厌其烦,“刘公子,与你有关系吗?!”

 刘灞桥低下头,小声呢喃道:“我喜欢你啊,找了你很多年。”

 书肆女掌柜何颊,或者说是正阳山苏稼,站起身,说道:“刘公子,算我求你,留给我最后一点清净地方,行不行?在此安家立业,我耗尽了最后一点积蓄,并不容易,刘公子,我与你不一样的,以前是如此,如今更是。何况我从来就没有喜欢你,刘公子,你扪心自问,你我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

 刘灞桥抬起头,惨然笑道:“以前不曾说过话,都是今天才说的。”

 苏稼缓了缓语气,“刘公子,你应该知道我并不喜欢,对不对?”

 刘灞桥点点头。

 苏稼哭笑不得,“刘公子喜欢苏稼,是风雷园的天才剑修刘灞桥,苏稼便要对你感恩戴德吗?”

 刘灞桥摇摇头,“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你不喜欢我,才是对的。”

 苏稼合上书籍,轻轻放在桌上,说道:“刘公子如果是因为师兄当年问剑,胜了我,以至于让刘公子觉得有愧疚,那么我可以与刘公子诚心说一句,无需如此,我并不记恨你师兄黄河,相反,我当年与之问剑,更知道黄河无论是剑道造诣,还是境界修为,确实都远胜于我,输了便是输了。再者,刘公子若是觉得我落败之后,被祖师堂除名,沦落至此,就会对正阳山心怀怨怼,那刘公子更是误会了我。”

 苏稼眼神清澈,“我自幼便上山修行,对于山下毫无记忆,所以打从记事起,就把正阳山当做了唯一的家乡。”

 刘灞桥轻声道:“只要苏姑娘继续在这里开店,我便就此离去,而且保证以后再也不来纠缠苏姑娘。”

 苏稼气笑道:“早与你说了,在这里开一家书肆,买下一栋小宅子,已经耗光了积蓄,我就算想要搬,又能搬去哪儿?只是希望刘公子信守承偌。”

 刘灞桥点头道:“会的。”

 最后刘灞桥还是没有跨过门槛一步,只是问道:“我能不能在门槛这边坐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苏稼无可奈何。

 那个刘灞桥,还真就坐在门槛上了。

 等到余晖将街上的人影拉得越来越长,刘灞桥终于起身走了。

 禾之秀实为稼,好稼者众矣。

 喜欢这样一个女子,有什么不对。

 书肆里边,苏稼摇摇头,只想着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到此为止就好了。

 刘灞桥喜欢她这件事,其实在正阳山和风雷园之间,早年就不算什么秘密,只是苏稼对他,是真不喜欢。

 苏稼关了书肆门,走去小宅。

 当年那场问剑之后,苏稼失去了一切,一座剑峰,祖师堂嫡传身份,师父馈赠的那枚养剑葫……

 以至于如今的满身泥泞,只能躲在市井。

 在这之前,不是没有坎坷,只是好不容易都将那些大大小小的糟心,一一应付过去,人走过来了。

 对于正阳山,就像她自己所说,并无恨意,甚至还有无法释怀的愧疚。

 难以释怀的,只是某些人,某些言语。

 但是对于那个李抟景的关门弟子,如今的风雷园园主黄河,苏稼则有一种无法描述的恐惧,经常会让她从噩梦中惊醒。

 无法理解,极难释怀。

 黄河当年在三场问剑选址的风雪庙神仙台上,男子背负剑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