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7章 大局观(第3页)
我从青帮人员那里获得的消息,1946年开始,有人专门放押金贷,工人借高利贷交押金,然后工厂里有人和高利贷合作,克扣或缓发工人工资,工人不能及时归还高利贷利息,利滚利,工人收入的大头都给了高利贷,陷入债务循环。
因为欠了一身债,辞职又会被没收押金,工人变相失去流动能力,即使能找到更高工资的工作,也没有机会跳槽,工厂可以保持较低的用工成本。”
冼耀文看向夕阳,唏嘘道:“整个民国时期,内地只有半个人可以算是企业家,就是卢作孚,民生轮船公司于1933年推行员工持股计划,但1946年因通胀停止实施,所以,他只能算半个。”
“你说的很多信息我都不知道,你是从哪里获得的?”
“三饼,碰,八万,杠。”冼耀文笑着揶揄道:“你在台北打牌的时候,我在四处奔走,从各种渠道搜集资料,我刚才引用的那些资料,找对人,买几包烟就能换到,根本不值钱。”
孙树莹轻笑,“在台北的时候,我也有在工作。”
“我知道。”冼耀文颔了颔首,拍了拍孙树莹的小肩,“18世纪,工业革命爆发,工业发展迅速,但工人的利益一直没有得到保障,于是,工人运动愈演愈烈。
到了1883年,德国俾斯麦政府为了维持社会稳定,也为了稳住工业发展,先后推出了《疾病保险法》、《工伤保险法》、《养老与伤残保险法》,强制要求国家、企业和工人三方共同出资,为工人缴纳社会保险,从此,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套现代化社会保障制度。
这也是工人争取到的,第一个由国家立法保障的,全国性的制度性利益。
不过,虽然工人运动是争取工人权益的关键,但是当时德国建立社会保障制度,主要的目的并不是缓解工人斗争,而是因为工人的利益越有保障,就有越多的人愿意做工人。
彼时,德国的农民比其他国家的农民更快地转化为工人,让德国的工业化、现代化、城镇化进程比周边国家更快,生产力更强,更加推动了德国成为当时欧洲大陆的第一强国。
1935年,美国罗斯福新政期间,为了对抗大萧条,给失业人群最基础的保障,也为了刺激还有工作的人们敢于消费,美国推出了《社会保障法》。
英国,17世纪有《伊丽莎白济贫法》,1911年颁布《国民保险法》,1940年《贝弗里奇报告》,1946年《国民保险法》,1948年《国民救助法》,同年,国民医疗保障体系成立,全民免费医疗成为社保核心部分,现代化的社会保障制度确立。”
顿了顿,冼耀文接着说道:“1943年,陕甘宁边区,由于过去两年的日军扫荡和国府封锁,边区财政极度困难,公营工厂效率低下,部分工人觉得干多干少一个样,生产率仅为国统区的60%。
为了调动工人的积极性,1943年边区政府颁布《关于公营工厂工资标准及分红办法的指示》,试点分红制。
超产部分,即完成计划产量后的盈余,30%至50%用于分红,以温家沟兵工厂为例,工人集体50%、工厂公积金30%、边区政府20%。
同年,陕甘宁边区的农民享受统一累进税制,家里都是壮劳力,收成很高,一年也只需上缴35%的产出,一般只需要上缴12%。”
冼耀文呼出一口浊气,“其实,1941年,小鬼子偷袭珍珠港,它的败局已定,这一点所有的抗战势力都清楚,从那时候开始,表面上都还在积极抗战,心里已经打起小九九。”
他摆了摆手,“扯远了,不说这个。瑞典、丹麦、挪威、芬兰、冰岛五个北欧国家,社会保障制度起步稍晚,但步子迈得很大,而且,分配比较平均,贫富差距不会太大,其中,瑞典做得最好,社会民主党很有机会实现他们高福利国家的口号。
可以观望几年,如果瑞典的高福利做得好,你可以选择恰当的时机移民过去。”
孙树莹乜斜冼耀文一眼,“我能养活自己,不用占这种便宜。”
冼耀文呵呵一笑,“该占的便宜还是要占的,瑞典的企业税收仅次于英国和西德,收起来没轻重,过些日子我要去一趟瑞典,在那边做一点生意,要交的税总得想办法拿点回来。
你呀,多入几个国籍,我生意做到哪里,你的社保就登记到哪里,等你老了,七八份养老金领着,就算家当被你打牌输光了都不用发愁。”
“帮帮忙好伐!吾打牌老结棍格,哪能会得输啦!”孙树莹瞪了冼耀文一眼,“侬当吾洋盘啊?”
冼耀文竖起大拇指,“侬着实结棍,吾服帖。”
孙树莹嘿嘿一笑。
冼耀文转头往人群处瞄了一眼,“差不多该回去了,我把要说的快点说完。”
又呷一口酒,他不疾不徐道:“苏联,1917年,列宁签署《工人保险法令》,宣布由国家承担工人疾病、工伤和失业保障。
1922年,苏联正式成立,社保体系初步覆盖工人和公务员,但农民基本不享受。
1929年,斯大林取消新经济政策,转向计划经济,社保体系开始全面国有化。
1936年《宪法》确立全民社保,规定公民享有免费医疗、养老金、残疾补助、带薪休假等权利;正式纳入集体农庄成员,但实际待遇低于城市工人。
1947年,恢复并扩大养老金制度,覆盖更多职业群体。
马歇尔计划有一个附加条款,要求受援国,就是意大利和法国,建立社会保障制度对抗共产主义。
纵观各国的共产党,存在一个共同点,就是所谓的革命斗争纲领都包含一个策略,鼓动工人阶级罢工。这是苏联革命的成功经验,都乐于模仿学习。”
冼耀文淡笑一声,“把我说的串联起来,你能得出什么结论?”
孙树莹陷入沉思。
良久,她说道:“社会保障制度将会成为社会主义阵营和资本主义阵营斗争的工具。”
“工具这个词不大合适,用舞台会更贴切,社会保障制度执行得好,一定程度上可以证明社会制度的优越性。
未来,整个世界总体上会朝着愈发善待工人的方向发展,工人的待遇会越来越有保障,产出价值的分配比例会越来越高。
对我们来说,苛待职员是不明智的,尽管当下不用太高待遇就能请到人做事,企业可以保持低人力成本运作,这样貌似很好,只需等到不得不提高待遇的时候再提高职员待遇。
但是,所有的事物都存在惯性,企业运作也一样,习惯了低人力成本运作,一朝一夕想改成高人力成本运作是不可能的。”
冼耀文指了指孙树莹的衬衣,“比如你这件衬衣的成本是1美元,为了追求高销量,你的定价会无限接近你的底线价格,或者说你认为的保本价格。
这么一来,利润率、客户定位、品牌定位基本就定型了。
某一天,衬衣的成本变成1.5美元,乃至2美元,你该如何调整销售策略?如果提高价格,客户会不会接受?”
冼耀文拍了拍手,“好了,我只跟你说大环境,关于职员待遇其实还涉及很多方面,今天先不说,留着你自己去思考,下回我们细聊。走,回去。”